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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文章(精选20篇)
临水而居
文/奉荣梅
一晃眼,就在长沙这个城市生活二十年了。
七月初,从北京出差回来,到河西接放暑假的儿子。车沿着新修通的潇湘大道畅行,绵延十余公里的橘子洲,绿影婆娑,翘檐如钩,浮碧江心;岳麓青黛,如屏西耸,湘江为带,浩汤北去;园林别墅高楼,裕湘纱厂的旧厂房,新旧建筑和谐相间。车上湘江北大桥,湘江东岸的高楼,从北面的浏阳河列队延伸,越湘江一桥望不到尽头。曾听从美国回来的朋友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长沙市与纽约差不多的景象。
六月初,北京女作家韩晓惠初次来长沙,我与叶梦、谢宗玉等陪她也是驱车在河西潇湘大道,看湘江夜色。两岸霓虹流光,湘波溢彩,江风宜人,疏影轻飏,亲水而行。她不禁赞叹:江边的路好宽啊!有山有水多幸福!我补充,还有“陆有玉璞,水有珠胎”——江心有橘子洲呢,是个山水洲城啊!夜晚的橘子洲,如同一颗夜明珠,闪现着迷离的光影。
其实,人的常居生活半径,也就方圆四五公里。二十年间,我的居住半径,就是在距离湘江和年嘉湖几公里之地,足矣!
时光倒流二十八年,是我第一次踏入这个城市,因为,长沙城里有母亲上世纪60年代初期在卫校读书的同学、结拜姊妹“长沙姨妈”。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长沙姨妈”每次回乡省亲,便落脚湘南小县城里的我家。每次,她总少不了给我买一段漂亮的花布,乔其纱、柔姿纱、朱丽纹、府绸等等,这些质地与名字一样飘逸、柔曼的布料,在少女的梦里,无数次幻化成公主的裙衫,穿在身上炫丽成霓裳,我的衣裳,便常成了小县城里让女孩子艳羡的“时装”。这些时尚和美丽的布料在少女的眼里就是长沙的化身。
八十年代末,大学毕业,像一棵飘萍落在这座省会城市,为了分得一间安身立命的房子,我便赶快结婚成家,一直居住在城北一个叫荷花池的院子里。因为主管家中的菜篮子、米袋子,在与提篮小卖、引车卖浆者讨价还价中,也学会了“何解啰”“冇么家伙”之类以假乱真的长沙话。不过,土生土长的长沙人自然听得出破绽,以为我是长沙郊区的;而长沙周边县市的,又以为我是“南门口”的了。
荷花池到湘江边也就两三站地。节假日我和丈夫到“长沙姨妈”家去,步行也就二十来分钟。太阳西斜,余晖浸染,江边尽是游泳歇凉的人。我们拿着汽车轮胎当游泳圈,跟随“长沙姨妈”的儿女们一窝蜂去江边。我不会水,常就箍紧轮胎在浅水边扑腾戏水,看别人打水战,或是到岸边捡拾小螺蛳、贝壳、漂亮的鹅卵石。那时的江水自然比现在清澈,江风也无比凉爽。堤岸边,已有人摆出了躺椅,卖凉茶、嗦螺、凉拌菜、臭豆腐和散装白沙啤酒。
在酷热的夏日,歇凉最爱的去处还有只要步行十来分钟就到的烈士公园年嘉湖边。穿过经武门前的老建湘路,路面是黑的,屋顶是黑的,连路边的树叶也是黑的,因为路边是火车北站,老四煤站也在一旁。简陋的平房里开着水果店、南杂店、面馆、废品店,里面里的人,已经习惯了黑色。不时有货运列车要在此倒车,远远地响起了汽笛声,路障放下了,等待黑乎乎的火车吭哧吭哧而过,随栏杆外面的人涌过轨道,就到便河边了。这是旧长沙经武门外的护城河,一溜的小门面。有两家似乎是北方人开的饺子馆,门面窄小,但是生意特别红火,常常是把桌椅摆到了门口,几家小饭店的生意也轮番红火过一阵,但总没有饺子馆的生意长久。
饺子馆对门,就是体育场,曾是清末清军整军习武之驻地。偌大的体育场没有围墙,踢足球、放风筝、打羽毛球、跑步的很多。北面的露天主席台,茅草杂树有一人多高。体育场北面马路对面,是省体委,一些赫赫有名的全国、亚洲和世界冠军,都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从体育场北门出去右拐,就上了东风路,绿树掩映处即是烈士公园西大门。那时,公园要买几块钱门票,很多时候,就在此止步回转了。除了来了客人要陪同去公园,再就是偶尔在夜晚随同一位从省体委转业的老乡混进去。他有近1米9的个子,与他并肩而行,说话要高抬起头,但是,和他进公园可以免票,何乐不为。我们随他走到大门时,他对看门的说,体委的,一起来锻炼。看着高高在上的、声如洪钟的大个头,检票员也不拦。我们就此沾过好几次光。
两年前,我们终于搬家到了公园的东门。当年,在下决心买下属于自己的第一套商品房时,我是被“家门口有一个美丽的湖”的广告词打动的。那时,公园已经免费开放好几年了。在决定是否签订合同的前日,我从荷花池走路到公园西门,再穿过公园森林,沿年嘉湖漫步,湖光绿影,水雾迷蒙,堤柳披拂。而在水一方的那栋高楼里,将有一间属于我的私人空间……于是,我的决心当即就下了一半。再到尚未完工的高楼上,眺望湖面公园,这偌大的湖和成片的森林,俨然是我家的后花园——于是就定心买房。从小区到我上班的东二环,只两站地,步行也就十来分钟。最后,我就坚定不移地签下了购房合同!
炎夏,站在我家的阳台上,年嘉湖水波光潋滟,绿树满目,高楼为屏,岳麓山的轮廓从高楼的肩膊间露出来。每当来了远客和近友,我首要的任务便是带他们跑“江湖”——湘江风光带和嘉湖湖,一江一湖,尽显长沙柔情。客人没有不被长沙如水的风情柔软了心思的。就连我的父亲,也为这一江一湖沉醉,每次从老家来小住,总要跑几趟“江湖”。去年我陪同他去上海旅行,站在黄浦江外滩,他有些失望地说:上海外滩,还没有湘江风光带的宽和长呢!
这次去北京,我想在一天里去三个地方办事,接待我朋友摇头说,在北京一天能办成一件事,就不错了。我说,在长沙,一天跑四个“场子”都没问题,中午吃土菜,下午喝茶,晚上“卡拉ok”,半夜宵夜吃口味虾、臭干子……看来大城市有大的烦恼,城市小有小的幸福。当然,我安于做一个长沙人,不仅仅是其小,也许就是喜欢这样一个有山有水的宜居城市吧。对于特大城市来说,长沙是小,但小却有小的好处,小而可偷闲,雅士常聚。其实,长沙也大,大至包容一切的新的生活理念和生活方式。
生活在长沙的日子,还有更多的记忆。春雨霏霏,擎一柄花伞,高跟鞋敲打在太平街、化龙池、潮宗街幽深的麻石路上,在太傅里、磻石山房寻觅贾谊、何绍基的诗魂书魄;夏日炎炎,极目天心古阁,瞰阁万家,在喧嚣的市井中独享别有洞天的宁静致远,琢磨天心,追思怀远;大雪纷纷,叩开岳麓书院山门,踏雪寻梅,爱晚亭下听雪私语……无数些个这样的日子,点缀了我的梦境,二十年,我就这样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长沙人。
跟着地铁去健身
文/黄显耀
提及健身,人们的想法不尽相同——有人喜欢去公园耍太极拳,也有人愿意到江边夜跑,还有人认为散散步就很好……可以说,大家健身的方式和方法真是五花八门。若用莎士比亚的话说,就是“一千个人眼中 ,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于我而言,惬意地跟着长沙地铁去健身,就是我的独门秘笈。此话怎讲?不急不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不得不说,地铁是我工作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交通工具,快捷、经济几乎成了地铁的代名词。我对地铁那真是青睐有加,仿佛不可一日无此君。工作日自然不在话下,就连周末甚至节假日也要搭乘地铁,因为我要跟着地铁去健身。我居住的地方到最近的地铁站步行仅需半小时,时间很充裕的话,我便施施而行、漫漫而游,相当开心;反之,则会骑着共享单车,像一支离弦之箭飞快地冲向地铁站。进入地铁站,电梯绝不乘,我要去爬楼梯。我发现自己身边爬楼梯的人不多,但我还是愿意坚持下去。因为在我看来,这是惠而不费的锻炼方法,而且绿色低碳。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我爬起楼梯来气不喘,腿也不抽筋,一口气就上去了,当然下楼梯也很轻松,那真是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呀。走进地铁车厢,有空座我就坐,没座位,就站着呗,这感觉也是不错的。有人说,人站着也是很好的健身方式。对此,我感同身受并举手赞成。
周末与节假日的地铁上那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此时,我也极愿意凑个热闹。人山人海的地铁站,便成了我练习“凌波微步”与“神行百变”的好去处。你看我,左躲右闪,前移后退,步履轻盈,神态自若,玩得很是开心。眨眼工夫,我就进了地铁车厢。
节假日,我乘坐地铁一般是没有目的地的,也就是说随意性很强——闹市区,我也乐意去看看,逛逛商场、尝尝美食、看看靓景,那叫一个逍遥快活;而气象万千的高楼大厦,活色生香与触手可及的时尚感,商店里精美别致的商品,刺激着我追求美好生活的欲望,于是我的生活有了新的方向与目标;夜晚的长沙则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妩媚迷人的气息热情地荡漾着,我以为,这是一种独特的健身气场,只觉得浑身越来越得劲儿。而人迹罕至的偏远地带乃至近郊,我更喜欢,这些地方几乎无一行人,但满眼都是景儿。你会发现这里天空澄澈,大地显得疏朗而宁静却又不沉寂。因为春鸟、夏蛙、秋虫、冬风为我演绎了自然界的最美合声。走起路来,我想快就快点儿、想慢就慢点儿 ;想忽然看天上的云了,就抬起头来看个够吧;有时迎面吹来一阵凉风,还带来植物淡雅的一丝丝清香。这独一份儿的感受,让我觉得比做皇帝还要骄傲呢。有时候,我还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来,这是抒发着愉快心情的咏叹调,更是热爱生活、珍惜生命的赞歌。这一切给了我如许的快乐,只觉顿时身心俱静、物我两忘、神清气爽、流连忘返。
一日老婆问我:“你日行三万多步,去哪儿浪去了?”我笑而答曰:跟着长沙地铁去健身了。自此跟着长沙地铁去健身的,又多了一人。两人同行,不亦乐乎。在我看来,长沙地铁1、2、4号线皆是极好的健身地铁线路,去贺龙体育中心踢足球、到梅溪湖甜蜜夜跑、在橘子洲轻松耍太极,还有攀登岳麓山,到这些地方进行体育活动,是不是想想就很美呢!
时间过得真快,长沙地铁3号线与5号线在向我们招手了。于是乎,我满怀欣喜地期待着新的地铁健身路线。
温馨提示:诸位看官,心动不如行动,我们一起走起?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文/九满
上高中的时候,他睡在我上铺,他叫熊志平。
他啊,长的高大威猛,一张瓜子脸上镶嵌着两只机灵的大眼睛,眼睛之下是一具高挺的鼻梁,一副轻巧的眼镜与它相映成趣,一看就是一个“潇洒男”的光辉形象。仔细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开朗热情、大方文雅,还特别的爱笑。
我们班上的女同学议论起老熊的“英雄事迹”来,总是如数家珍,连那些傲气的“班花”、“校花”也休想不回头看他一眼就从他身边溜走;不过,老熊在我们班上,不仅仅只是“班草”,而且还是出了名的才子。数学是我们班里的“大哥大”,作文的水平也不低。这不,那年高考,他进了益阳师专。
学生时代,我与老熊相处的不错。不过,那年高考后,老熊竟奇迹般从我的视野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说来还得感谢老粟,是他那年组织的同学聚会,让我终于发现了老熊的“行程”。
那年九月,老熊竟破天荒地千里迢迢从岳阳来广东看我。他不但是远道登门拜访,还带来不少岳阳的特产——看望他的这个三十多年没有见过面的老同学。他如此高看我,让我受宠若惊。我感动不完全是因为他对我的尊重,更主要的是他对上下铺的兄弟感情的追求和热爱。
广州高铁站,我俩一见面,老熊猛的一个熊抱,并拍着我的背亲热了好一阵才停下来。然后,认真地打量着我,目光是那么温和,关切地对我说:“九满,你可肥了,白发添了不少,可得注意身体呀!”
我也未免脱俗地唏嘘喟叹起岁月这把杀猪刀,它让我满面沧桑、早生华发,哪里还有学生时代青春活力的影子啊!三十多年了,为了生存,我在觥筹交错里挣扎,在尔虞我诈中打拚……
那几天,我和妻子抛下手上的活计,开开心心地陪着老熊漫步黄浦军校、徘徊在广州陈家祠、依恋开平凋楼、流连于阳江海陵岛……道不尽的同学情怀,诉不完的离愁别恨。
这次重逢后,我和老熊的联系便一发不可收拾。
我回南县探亲,老熊总会乐哈哈地开着他的那台“宝马”到岳阳高铁站来接我,之后,一路陪伴着我,让我一次又一次地享受那愉快、便捷的故乡行。他的这份热情,夸张而且热情满满,让我很是意外和感动。
今年六月,我去长沙看望我二姐。老熊知道后给我打电话,我对老熊说我这次长沙之行纯属亲情之旅,就不打扰同学们了,也就是说不去岳阳见他了。老熊听后,沉默了一两秒钟,声音低了许多,问我从广州到长沙的时间,我无可奈何地告诉他上午十一点。
不到九点,老熊的电话来了,在嘈杂的车站里,我大声地说刚上车,敷衍他说以后再专程去岳阳看他。老熊用略带神秘的口气告诉我:“我已经买好了去长沙的高铁票,十一点十分到,我们长沙见!”
我再也找不到借口,答应在车站出口等他。
于是,老熊的声音欢快起来,兴奋又有点得意地说:“九满,我联系了老粟,他已约好了长沙的几位同学,今晚为我们接风洗尘。”随后,老粟的电话到了。
面对友好热情的老同学,我能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得按照他们的建议,改变我原有的行程,准备在久违的长沙会会我久违的同学们。
很快,老熊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长沙高铁站出口,依然是那么亲切随和,依然是那么健康潇洒……
下午,我携妻子与老熊早早赶到梅溪湖商业广场。
来了!同学们三三两两出现在梅溪湖商业广场,握手的、拥抱的、拍肩的、打背的……东一群西一堆地站着说话。
这时,老熊叉着腿,举着手机,聚精会神地给大家拍照,他围着人群走着拍着,一会儿上前,一会儿退后。
下午六点,老粟招呼大家:“同学们都到齐了,呷饭去,到里面再亲热吧!”同学们说着笑着走进山外山湘菜馆。餐桌上,我们边享受美食,边交换各自的信息,叙说别后的惦念,在欢乐的气氛中,让房间里飘荡着真诚、友谊、淳朴、温馨,还有那53度高度白酒的热力。
和谐的气氛感染了我,我拨通了定居在美国的桂长云的视频电话,同学们争着与“假洋鬼子”交流,我们就像一群七、八岁的毛孩子,活泼、开朗、天真,电话里,我们相约明年长沙再见!
这些年来,面对老熊的同学情,我的内心充满了敬意和愧疚,默默地在心里对老熊说一声:老熊,九满谢谢你了!
久违了,长沙
文/南京烧烤摊
时间似乎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倒序地流转着,一切都好像那么平静、那么自然。可能是之前多次去过的缘故,对于那里我也没有期待,多了份少有的平静与安宁。
10月16日早上我们集体出发,我观察到有个人的书包颜色花花绿绿的,长得极像个大绿虫,我瞪大眼睛看向周围的人很想问问他们是不是瞎掉了,但幸好我转移了视线,不然我可能会被笑掉大牙。由导游带着的队伍我们上了车,车窗外面是什么,是门卫我双手紧紧地盯住他,忽而地脑子里闪过一句话:“没有人能与他人感同身受,即便是经过的,也会有竭然不同的感受。”
路很长,败坏的天气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一路伴随着我们,我不禁地感叹道:“哦他是多么的忠诚。”话音还没落,导游已经开招呼下车,我们所到达的目的地是同上回在长沙去过的千年学府:“湖南大学”我们去了两个目的地,爱婉婷和岳麓书院,我至今尤为深刻的是岳麓书院里面的大树,长这么大肯定是个千年老妖怪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甚至梦见他在岳麓书院里面兴风作浪,孔子什么的都被逼出坟与之对抗,结局在还没出世被铃声紧紧的勒死闹铃声的回荡中,挥之不去。
“上车、集合!”这是我听导游说过最多的话。10月17日我们发车去宁乡的“炭河古城”,去宁乡的人非常的多,就用人山人海来比喻一下都不为过,人群的熙熙攘攘之下我们来到了“妲己魅惑”区域之内,有许多个小姐姐跳着舞,我原先还以为那前面有“纣王”,我发现没有之后打算掉头离去,不过看跳舞的姐姐们返回了也就只能呆在原地不动,突然的一个微笑闪现在我的眼前,往我的手心里头地理一个夹子,是“小辣椒”夹子,我迅速地将它戴在头上,舞队也早已散去了,我真想要上前去抱抱他们,天又刮了一阵风,我默默的为他们祈祷:快穿上厚厚的棉衣。
我有了这纪念品之后心情自然也舒畅了许多,下午的剧场一看完就被告知要返校,心中闪现了或多或少的落寞。
我像个骆驼一样贴在地面上不愿移动,可终究还是上了车,我挥了挥手,再见!
又一次久违了,长沙!
早餐嗍碗粉面去
文/李湘武
我从小生长在长沙,在好吃的长沙,很容易就把人锻炼出一张好吃的嘴。
长沙人有一句口白“早起三朝当一更”长沙人的早饭一般都是在外面解决。吃啥好呢,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粉或者面条,成了早起人们的第一选择。
长沙人爱吃头汤粉面,就是下粉面的水要清,据说这样煮出来的粉面好吃些。再就是讲究汤清水滚码子鲜,粉白如玉,面黄似金。鉴于这个要求,老字号的粉店一般凌晨两三点就要起来烧水炖汤煨码做粉面,断然不像现在有的粉面店,一盒浓汤宝,几根筒子骨就成了所谓的高汤,到农贸市场进点面条米粉,就可以开张的搞法。老字号的米粉是自己蒸好切细,面条是自己压的,只有这样的粉面才能久煮不糊,清清澈澈以满足长沙人的刁钻口味。
至于码子,讲究更多。煨码有肉丝、酸辣、酱汁、牛肉,炒码有椒脆、鸡丝、腰肝、腰冬、肚片,至于虾仁、海参、瑶柱乃至于更高档的鸡丝火(鸡丝炒云腿丝)、大三鲜(海参、鸡片、虾仁)就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了。
老长沙人每去一家新的粉店,一般要吃的必然是肉丝。老食客说:“肉丝码子掺不得假!”好的肉丝码子讲究汤要清澈,肉丝肥瘦分开切成三厘米长半厘米宽左右的丝,太粗炖不烂,吃起来有渣,太细容易炖溶,入不得口,码子制作时除盐、豆豉外不能加酱油、味精,靠的就是一炉小火慢慢煨,直到肉烂汤浓把食材的原味炖出来方算合格。而酸辣码子更有讲究,酸菜要选用乡下特制的菜菘子酸菜,还要按比例掺入一定的笋干丝用肉丝码子的原汤煨制。酱油必选湘潭龙牌,辣椒必用湘西的“五爪金龙”,方成原汁原味。当粉面下好,挑在碗里,再盖上一瓢热气腾腾的码子,撒上芹菜叶子,那个味道能够让你把舌头都吞到肚子里去。
说到吃粉面,长沙吃粉面的规矩还不少。很多人也许会奇怪,吃个早饭还有么子规矩?不就是交钱端粉坐哒嗍?其实不然,老长沙吃粉面是很讲究的,你若进门就高喊一声“老板下碗肉丝,多下点咯!”估计店里坐的老口子都会鄙视你,至少是会认为你不是本地人。按照长沙老口子的套路,应该是说“老板,原汤肉丝一碗,重挑!”老板自然心领神会。莫看这两句话意思一样,但就是这不同的几个字,道出了长沙人的“范儿”。还有更多的吃粉面专业术语如:重油、轻油、过桥、双码、免色、免青、带迅干等,其中的意思只有长沙人才知道。老长沙有个笑话说:某外地人自以为学会了吃粉面的套路,于是走进一家老字号粉面店大喊:“来一碗双码带迅干的面,要宽汤免码来原!”结果面没吃到,倒是大师傅出来讲:“带迅干是不要汤,你又要宽汤!免码是不要码子,你又点了双码,咯不是把我做宝搞啊!”
夜深里家的灯火,是每一个游子最盼望的方向,而一碗热气腾腾的粉面则是外出长沙的游子魂牵梦系的所在。作为一个地道的长沙人,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七老八十的时候,还能够牵着孙子的手走进粉面店,用地道的长沙话喊出一声“老板,原汤牛酸重挑!”如同少年时父亲牵着我的手一起走进粉面店……
暖暖芝麻香
文/陈蓉
长沙的冬天天黑得早,除开上班,真不愿再有额外的出门。然而不出门,吃饭就成问题。没有美食补给,皮肤干燥,连头发也没光泽。
带着买回足够一个冬季所需食品的决心,我往超市奔去。那里灯光明亮,室内温暖,又有琳琅的商品,让人本来懒散的心情活跃起来。推着购物车,慢慢地选。
挑了一袋黑芝麻,黑黑的、小小的,看上去十分可爱。因为记得在报纸上看过,芝麻含有的维生素e居植物性食品之首,维生素e能推迟细胞衰老。《本草纲目》里不是还说,服黑芝麻一年身面光泽不饥,两年白发返黑。
回来也不知道怎样吃这些小东西。决定把它与米共煮,煮一锅芝麻饭。可是,芝麻身轻如羽,本身又充满油脂,淘洗时,总是浮在水的上层,一过滤,全部流失。
又想,凡事加工过,便失去原味,不如就这样一勺一勺吃掉吧。然而,未经考证的吃法向来都有冒险之虞,其味差矣!而且吃到小石子,硌得牙齿嘎嘣响。芝麻就这样闲置在厨房里,久而久之,就没兴趣再摆弄。
周末,照例打电话回家问候妈妈,她说:天气这样子,应该会下雪啦。
是啊!长沙虽说是南方,但它的冬天,寒冷一样可以把世界冻透,形成一层洁净的冰壳。而且长沙的冬天又冷又湿。冷,其实并不可怕。千里冰封的南极也冷,但天净地爽令人神往。下点雨其实也没关系,热带雨林几乎天天下雨,但那雨痛快淋漓转瞬即逝。而长沙却将南极的无边苦寒和热带的漫长雨季有机地结合起来,风也凛凛,雨也绵绵。
忽然有点想家了,赶快把话题岔开。便问:黑芝麻怎么弄熟,是不是要用油来炒?
妈妈轻轻笑了。电话里,妈妈教了我一种方法:在锅里煸炒数下,但时间不宜过长,一两分钟即可。把炒好的芝麻碾碎,加入适量的盐。可以带到办公室,中午佐餐,拌米饭,或者蘸馒头、包子,均可。
又说:小时候你不吃芝麻,骗你吃,磨成粉,撒一点盐,你就肯用馒头蘸着吃了。芝麻有营养,经常吃点身体好。
妈妈已经老了,我风华正茂,可是她说这话时,想到的我,不是在社会职场闪转腾挪的我,而是牙牙学语什么也不懂的我。
放下电话,忽然听到似有细小的冰粒敲打玻璃窗的声音,这会是长沙今年的第一场雪吗?芝麻很小,它的味道却可以香甜人的一生。细雪,也如芝麻,路过我心的角落,让身在长沙的我,带着安心和暖意。
灯谜“迷”我心
文/朱小波
元宵节最值得回味的,除了观花灯、舞龙灯、吃元宵外,猜灯谜也是很有趣的咯,至少刚刚过去的元宵节里,长沙城内多处元宵灯展中,设置有灯谜。
在过去,由于灯谜难以猜中,如同老虎难以被射中一样,所以灯谜也被称作灯虎(也叫文虎)。
据说纪晓岚就曾出过一谜题,连乾隆帝都被难住了:“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诗不是,词不是,《论语》也不是,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也是妙文”,打词语一。相信现在的你,也被这灯谜难住了吧?答案请见本文末的注1。
呵呵,不着急,作为长沙人,我们只猜长沙谜语好了。纪先生这是典型的北派灯谜,讲究谜面成文、谜带诗意。长沙谜语是“南派灯谜”的重要一支,长沙谜语雅俗共赏、贴近生活、接地气为中华谜界所公认,更有外地谜友戏称长沙谜语为“玩出来的谜语”,巧的是我朋友中还真有这样一位玩家呢。
元宵节的前两天,朋友进哥在他的朋友圈里挂出了6条谜笺展猜,说是为参加第二天的长沙一社区的灯谜活动热身,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前往活动现场竞猜。我虽是他的“菜鸟级”谜友,只依稀记得有借扣、通假、会意几种猜射方法,没想到一下子就猜中了2条半,兴趣还真的被调动起来了。
第一条谜面是:三毛五毛皆醉翁(打一长沙地名),呵呵,三毛 五毛=八角,幼儿园小朋友也会的加法;而《醉翁亭记》,是每个中学生都读过的古代散文名篇呀。谜底不就是“八角亭”吗?
第二条谜面是“说田心田心到(打著名歌手一)”。“说”与“陈”近义,“田 心”就是“思”呀,哥呀,你是陈思思女士的“粉丝”吗?
至于那半条,谜面是这样的:娄底吉首更加光明(打称谓一、湖南地名一),第一时间我只猜中了称谓的谜底是“女士”,还在思考“更加”扣什么字恰当时,另一个朋友就把谜底“益阳”直接给透了,“哦,真是这样呀”,我不得不佩服谜友的思维敏捷。
当然还有人是“敏于行而讷于言”的,那位猜中“田中花开半绽放(打一影目)”的朋友,也不亮谜底,只在朋友圈里回复:“进哥也是小刚哥哥的影迷吗?”一个大男人说话还这么委婉,我只能掩嘴而笑了,亲自把几个字拆开来再组合,让“芳华”重现了一次。
还有两条谜语:一夕别后人无依(打12笔字一)(注2)、息心相依从此思念不断矣(打13笔字一)(注3),猜字谜对我这“菜鸟”来说还是有点难度的,好吧,权当是隔空捎来的两张入门券,就带着它到竞猜现场向进哥本尊求教好啦,更何况还有机会向谜人圈的大咖们现场学习呢。
元宵节自古以来便是中华民族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说的是唐代的盛况;“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表达的是宋人的情怀。今人如我,乘兴赴一场谜会,热热闹闹猜几个灯谜,也算是谜动我心吧。现在元宵已过,而灯谜却已“迷”了我的心?我说个谜语给你猜好不?这是金庸的《天龙八部》中阿紫对乔峰说过的话。
在元宵古老花树旁看风景
文/任大猛
走向春天,先呷碗元宵的定心丸
就到元宵节了,请吃了这碗定心丸——老长沙的汤圆,信心满满地走向通往春天工作的路上。
蔡锷北路局关祠口常青汤圆店的美女老板娘潘平,对她家的汤圆在元宵节的生意很有信心。她说,对长沙人来说,过完元宵节,心理状态就会自然调整到工作时,喝完一碗元宵节的汤圆,就是信心满满走在工作路上的“定心丸”。
在常青汤圆店,一炉锅汤圆可煮200粒,花色品种多样,玫瑰汤圆是个头最圆圆溜溜的那种,两头尖尖的是豆沙汤圆,一头尖的是芝麻汤圆。
过去的老长沙,颇有几家知名汤圆店,最古老最有名的是柳德芳汤圆,湘军统帅之一的左宗棠传说还在柳德芳汤圆店吃过汤圆呢。
至今在老长沙市民嘴里,柳德芳汤圆的制作工艺仍为人称道。柳德芳汤圆的粉子,由泡发的糯米磨成细滑的浆后,装入布袋,榨干水分,入盆揉搓后,取其中粉子做成薄圆饼,入笼蒸熟,再将熟饼揉入粉中,和匀揉光,再盖上湿布稍炀,和着馅心,揉成丸子,一斤汤圆,不多不少要正好十六个,合乎长沙老秤的“一两一个”。而馅心则要用香元条(或乔饼)切碎,熟芝麻捣烂,与白糖、玫瑰糖一起倒入碗内,再放入碗中倒入面粉拌匀,同时掺入少量凉水,制成糖馅。再将湿糯米粉包入糖馅,收剂搓圆,即成清香软糯的上好汤圆。可谓工艺复杂。
但柳德芳汤圆,似乎早已不再面世,已成为长沙美食界的一个故事,曾经还有晶莹汤圆店等老店,但已消失了近二十年,如今,长沙专做汤圆的老店似乎只剩下常青汤圆店了。因为是路边店,也因为是独此一家,近年来,长沙城内追赶时尚的细伢妹子对这家老店感到亲切,来得越来越多了。原因无他,这些时尚的伢妹子,对带有城市文化特色的传统小吃店,都愿意去追捧,这已成为城市时尚文化潮流的一种表现。
“可惜,柳德芳永远都只是一个传说,不知为什么就没有人恢复呢?”微信好友娟子叹息,感到不解。但关于吃了一碗传统的汤圆,就像吃了“定心丸”,她是认同的,她认为人们对于城市文化有了认同感,在城市工作生活起来,也自然会幸福满满。
元宵节,不止是吃速冻汤圆,看还能不能发现其他传统的老长沙汤圆等一类美好岁时节令的美食。娟子说。
其实,长沙元宵节的汤圆风景,是值得点赞,值得人们去发现和推广的,比如元宵节,白果园旁就有一家餐馆的炒汤圆,特别美味,成为这家餐厅的当家菜,不少酒楼纷纷来该店学习,将在元宵节那天推出这味炒汤圆,以增添人气;而长沙的橘露汤圆,作为甜品小食,也让人们觉得特别应节。
酒吧餐馆想要生意好 请先在老街上舞舞龙灯搞搞气氛
在“老长沙春暖花痴”微信群,阿美等一批时尚微友说,他们最开始知道和喜爱月湖公园、梅溪湖等时尚聚集地,完全是这里举办过几次元宵灯展,有一次还下着大雨,去梅溪湖的西二环堵车堵得特别厉害。他们也记得在橘子洲上举行的元宵灯展,甚至连开福寺路举行的灯展,不少人也晒出了当年的老照片。
龙狮闹春,给长沙不少新公园带来巨大人气,使之成为时尚聚集地,即使有几年冷雨泼向灯展,但那些爱热闹的看灯人依然如痴如狂撑伞看灯。坡子街火宫殿之所以在过年过节时生意永远好,就是那里永远有节日气氛,过年过元宵红灯高挂。因此,化龙池酒吧一条街,解放西路酒吧一条街,有人叹息,有时人气似乎不足,有人说,酒吧餐馆想要街上生意好,请先在老街上舞舞龙灯搞搞气氛。至于太平街,人气已经够足了,请在这里继续玩龙舞狮,为老街的气氛更烧一把火,更添一勺时尚的味精。
今年的元宵节,目前至少我们已知,在那个美妙的夜晚,橘子洲将有燃放焰火活动,火宫殿大庙会将欢腾喜悦地在正月十五闹元宵,而长沙音乐厅也将举办元宵音乐会。元宵节的盛大热闹总会让我们难以忘记。
让我们去关注,在元宵节时,长沙将开办的灯展。
据悉,在长沙县和望城区的一些古镇将会推出传统的龙灯和狮舞。
元宵节当天,天心区太平街、步行街等处的三条“龙”将于上午,在火宫殿前坪举行收灯仪式,晚上火宫殿前坪则将有“看花灯,猜灯谜”等活动,猜中奖品就是现煮的一碗糯软甜蜜的长沙汤圆。
彼湘江,此湘江
文/刘亮
1
我坐上了从长沙开往遵义的高铁。同座是两位安静的妹子,看样子应该是结伴去贵州旅游的湖南妹子。
我时常往返于长沙和遵义,因为我供职于遵义的一家酒企,负责长沙市场的销售。
2
山清水秀的遵义,因其独特的环境和人文而盛产美酒,数千年来酿造活动旺盛不已,是驰名中外的酒乡。赫赫有名的茅台和习酒,就产于遵义境内。我的家濒临习酒酒厂,一个十万大山深处的小村子。先前,从家里到遵义,需要步行十几公里山路,才能坐上汽车,在车上颠簸七八个小时,才能到达遵义。现在通了高速,全程只需两个小时。据可靠消息,不久的将来还会通高铁,交通更加便捷。
我曾以优异成绩考上重点中学,但不得不因为家境贫寒而辍学,去投奔在遵义打工的大哥。售票员是一位年轻女子,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见到穿裙子的女子,感觉美极了。那时大家都穷,我们家由于底子薄、兄弟多等原因,更是常常饿肚子。好几次活活饿晕在地上的经历,至今想起来,依旧心酸。车到中途时停车吃饭,可我那还不到10元的车费,都是东挪西借好不容易凑齐的,哪里还有饭钱。那是一家羊肉粉馆。饥肠辘辘的我正在羊肉粉的香味中垂涎欲滴痛苦不堪时,店老板给我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粉。原来是那位白裙子售票员的善意之举。
许多年以后,我在我打工的建材店里,遇见了那位白裙子售票员,她依然是那么的美丽时尚,裙袂飘飘。我自告奋勇,将她购买的一批玻璃,搬到她位于六楼的家里。望着满头大汗谢绝收费的我,她一脸惊异。她不知道,曾经有一碗与她有关的羊肉粉,在许多年以后的今天,依然冒着热气,给人以无尽的温暖。
3
我打工的那间建材店,除了经营玻璃,还经营安装雨阳篷的业务。
安装雨阳篷可不是一件轻松活儿。由于雨阳篷是安装在窗户上方的外墙上面,而需要安装雨阳篷的窗户,大抵都是高层房屋的窗户,安装工便需要系上保险绳,站在窄窄的窗台上,上身倾斜出窗外,才能安装。安装雨阳篷需要在墙体上钻孔。当手里的电锤“突突突突”地一钻进墙体,灰尘刹那间便劈头盖脸扑面而来,直让人灰头土脸,连鼻孔里、耳朵里、肺里都是灰尘。冬天,高强度的作业可以减轻寒风刺骨的侵袭,夏天可就难过,汗水常常湿透衣裤,盛满鞋子,又源源不断往下流淌。
我便是从事安装雨阳篷的工作。后来我还先后去过广州和海口等地,辗转流徙,拼命多年,终从民工熬成白领,供职于现在的这家酒企,成为长沙市场的负责人。
有一次,长沙的一名客户杜总,从网上了解到我们企业的白酒,萌生代理之意,决定到遵义考察签约。
原本下午七点前便可到达遵义,可由于路遇塞车,到达遵义之时已近夜里十点。其时各饭店都已打烊,事先预定的接风晚宴也已作罢。
我们企业位于遵义市区。遵义的母亲河与长沙的母亲河同名,也叫湘江,她横穿遵义新老两个城区,萦迂宛转,活色生香。距离湘江不远的老城,有一条细细长长的巷道,穿插于密密麻麻的房屋间,名叫捞沙巷。捞沙巷里聚集着豆花面、罐罐饭、烤鸡、烤鱼、蛋包洋芋和羊肉粉等许多地道遵义风味的夜宵小店。无奈之下,原本安排在大酒楼里的接风晚宴,便改在了捞沙巷。
这样的接待,虽事出有因,心里却难免忐忑。
事情却并没有糟。而且,也许是因为见惯了现代化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场所,突然置身于那样一条充满市井气息的小巷,仿佛走进一段不为人知的岁月而倍感新奇吧,又抑或是因为那样一条小巷,触动了内心深处某些遥远却最为柔软的记忆而倍感亲切吧……总之那一夜的晚餐,杜总竟是分外喜悦。我们举杯再举杯,相谈甚欢,笑声飘到很远。酒足饭饱,我们还乘兴漫步湘江。其时夜已深,遵义依旧灯火辉煌,流光溢彩。有灯光倒映于江面,波光粼粼。湘江之畔,夜色如水。
4
岁月无声,白云苍狗,从一名青涩的打工仔到安居遵义,乐业长沙,其间二十余年,似乎就在一瞬间,就如同这车窗外不断飞逝的风景,但一切都可以过去,并不是一切都可以忘记,总有一些东西,不经意间漫上心头,酸酸甜甜地叫人感动,而这旅途之中的高铁上,似乎更是一个让人动情的地方。与飞机相比,我更喜欢坐高铁。高铁少了一份仓促,多了一份悠闲,更具有那么一点儿旅行的味道。
不知不觉间,车子便进入贵州境内,离我的遵义越来越近,一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在心口轻轻地荡漾开来。这时候,同座的两位一直很安静的妹子,开始变得活跃起来,一面用手机抓拍车窗外的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一面赞不绝口。她们是结伴去看黄果树大瀑布的。我很快便融入两位湖南客人的热烈交谈,还当起了义务的遵义导游,将遵义的美景美食大大地宣传了一番,以至于两人最后一致决定,此次的贵州之旅,除了去看黄果树大瀑布,还增加一项去参观遵义会议会址和品尝遵义羊肉粉的行程。
他乡花好亦故园
文/侯严峰
从码头登上游船,顺流而下,途经橘子洲、月亮岛,再折回头溯江而上,夜色笼罩的湘江波澜不惊。举头望去,一轮明月穿行在云朵里,忽明忽暗,仿佛在沉吟着什么。
这是19年前的中秋之夜,我刚从黄河岸边的济南来到湘江侧畔的长沙。
从1997年起,我从山东闯关东,再漂泊江南,算是跨过“长城内外”,走过“大江南北”,在褐土地、黑土地和红土地上,留下了我不曾停歇的履痕。
30多年前的济南,城市规模不大,单位所在的南郊宾馆一带人烟稀少,紧邻省体育中心东侧还是一条沙土路,雨天一片泥泞,像是到了乡下。英雄山倒是蓊郁葱茏,山下拐角处一片高高的白桦林遮蔽着一处不大的农贸市场,几个卖烤地瓜的商贩操着一口地道的济南土话,扯着嗓子喊:“烤地瓜,热的!”听上去有种极简的纯粹。
21年前,我揣着一纸调令来到北国城市哈尔滨,到任时正值隆冬。飞机降落时,我把从家里带来的一件羊毛大氅披挂起来。单位的同事来接我,请我坐轿车前排,我挤了半天才把臃肿的自己塞进了车里。
从地域相对狭小的山东,到地广人稀的东北,当年“闯关东”的那些人,看到了一个更为广袤的世界。他们的思维方式、甚至生活方式与他们的故乡比,都有了天壤之别。徜徉于欧陆风情的中央大街,驻足于马迭尔宾馆、华梅西餐厅、万国储蓄会旧址,古典主义、折中主义、新艺术运动风格的建筑鳞次栉比,让人仿佛来到了异国他乡。但当地人并不崇洋媚外,依旧嘻嘻哈哈地过着自得其乐的日子。无论春夏秋冬,人们衣着永远是绚烂多彩,但跟他们聊不上几句,那股“大碴子”味道就出来了,与那摩登的欧式景观和时髦的衣着装扮显得那么不协调。
从哈尔滨到长沙,跨越的距离近3000公里,跨越的地域文化就更难以丈量了。譬如,刚来长沙时常听人们说的一个词,就让我好生诧异。“何解啦?”长沙话的发音类似于普通话的“活该啦”,像是市井粗鄙之语,而实际上这是一个很“雅致”的疑问句,相当于北方人说的“咋回事”,而且还明显带有古汉语词义的遗存。
初来乍到,看到满大街都是“口味虾”三个大字。厚油、重辣、齁咸就是长沙的“口味”,不仅“口味虾”,还有“口味鱼”“口味鸭”……日子久了,对长沙食文化也有了一知半解,也才明白长沙的城市文化也是“重口味”的。你看那湖南卫视的“超女”“快男”,再加上“我是歌手”,所谓音乐竞技性节目花样迭出、不一而足,像极了湘人先祖“敢为人先”的文化性情。
岳麓山下的千年学府岳麓书院大门两侧有一副对联,道是:“惟楚有材,于斯为盛”,很是气派。进得院内,还有一副对联更为狂放:“吾道南来,原是濂溪一脉;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有人评价说,这副对联恰如其分地展现了湖南人及湖湘文化对近世中国的责任担当。这应该不错,因为还有湘籍名士的一句话可谓“登峰造极”:“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
是的,中国一部近现代史,有多少湖南人留下了浓墨重彩!
相对于湖南,山东的文化显得“中庸”了许多。老祖宗说的“三人行必有我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重义轻利”,还有“一日三省吾身”,这些“悉尊古道”“不竞新奇”的古训,常常成为山东人观念变革的一道藩篱。和湖南人“敢为人先”“经世致用”的文化性格相比,既有观念分野,却又殊途同归。
2011年,我回到阔别已久的济南。刚开春,从解放阁下的护城河乘游船,一路经黑虎泉、大明湖,再到趵突泉,泉水清澈,杨柳扶岸。船上正播放“沂蒙山小调”,听着“青山绿水多好看”的曲调,赏着沿河景色,竟生发出“花中不知日月短,岂料世上已千年”的慨叹。
哈尔滨、长沙距山东都有千里之遥。两千多年前就有句老话说:“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虽说现代信息化社会拉近甚或“同化”了不少地方的风俗,但深埋于地域文化之中的根,依旧浸润在旧时的光阴里。
爱上一个地方,就要爱上这个地方的文化。当你真正融入了一个地方的文化和社会,就不会再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悲情,就会抛却世俗的偏见和狭隘的乡土观念,去仰望和邀约与故乡同样的一轮明月。
“月是故乡明”,那是一千多年前的诗句。同样是一千多年前,还有一句人们熟知的词句,叫做“千里共婵娟”。
谁的人生无落花?
文/王小天
长沙是一座总能给人意外的城市。
在长沙遇见“诗圣”杜甫,便是一个十足的意外。杜甫并非长沙人,也不曾在长沙城做官和常住,可以说和长沙非亲非故,但是如今在长沙湘江河畔人流繁华处的西湖桥侧,却有一座颇为宏伟的杜甫江阁,隐隐中宣示着杜甫和长沙的某种特殊关系。
我所居住的地方距离湘江颇远,不过却时常驾车沿江边大道而过。在视线宽阔的江边岸上,极富大唐建筑风格的杜甫江阁挺拔而立,卓尔不群,和粼粼江水彼此相对,远远望去,让人心旷神怡。所以长沙人喜欢到杜甫江阁旁休闲娱乐,每日清晨黄昏,在这里下棋跳舞的人络绎不绝。
在长沙居住多载,我曾数次在杜甫江阁下和友人散步闲逛。记得首次来此地,仰头看着杜甫江阁时,浮现在脑中的问题却是:莫说一千多年之前的唐朝,纵然放在今时今日,湘江东岸的大堤边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古建筑,在河堤上建造一座外观雍容的杜甫江阁,只怕是在蹭“诗圣”的热度,人造历史名胜。
事实却让我意外,此地还真的和杜甫有关,而且是实实在在的关系。
唐大历四年初春季节,一艘小船悄然停泊在了湘江岸边西湖桥下的码头上,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艰难地登上堤岸。这个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诗圣”杜甫。此刻的杜甫非常落魄,安史之乱后的大唐一片萧瑟,和大唐王朝一样历经磨难的的杜甫穷困潦倒,为了谋生四处奔波,不得已来到了长沙。因为床头金尽,杜甫踏上河岸之后,只是到城中寻找故旧以求接济,而到了晚上,他多半还是要踏着夜色回到船上歇息。
杜甫人生的最后两年一直漂在湖南,其中大部分时光以停在湘江上的木船为家。春日倒还好过,只是长沙的夏日实在炎热,木船经过烈日暴晒,舱内犹如蒸笼,年近花甲且患有糖尿病的杜甫实在无法忍受,最后只能舍舟登岸。因为囊箧萧条,城中的房子租不起,杜甫只好在江边贫民区中租了一处吊脚楼。这种用木板搭建的简陋房子,悬在河堤之外,下面用木桩支撑,一半在陆地,一半在水中,类似城中居民顶层的阁楼,杜甫便给它们取了一个颇有诗意的名字:江阁。
今日杜甫江阁拔地而起的地方,正是杜甫昔日停船和租住的吊脚楼所在之地。这或许是中国历史上最为特殊的名人故居,虽曰故地,但既无房也无地,既无墨宝也无遗迹。当然,杜甫在江面上并不是什么收获也没有,生活虽然荒凉得如冬日枯草,可他心中的诗意却从未谢去。在长沙的一年多时光中,杜甫写了近百首诗歌。不仅如此,他还在长沙遇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李龟年,写了千古绝唱《江南逢李龟年》: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逢;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昔日京城繁华时,杜甫是不少王公贵族的座上宾,宫廷乐师李龟年则时时受邀为达官贵人们演奏,两人因此得以结识。家国离乱,时过境迁,暮年的杜甫和失落的李龟年异乡再相逢,恍若隔世,除了默然相对,恐怕也只能发出“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感慨。
纵然曾经繁花似锦,奈何人世沧桑。这是杜甫人生的最后一个落花时节,长沙终究没有接纳杜甫,他只能离去。正是在离开长沙北去的路上,杜甫在船上黯然辞世。关于花开花落的人生凭吊,自此再和杜甫的笔无关。
每每想到杜甫曾窘迫地在湘江水上住过一年,又想到他落寞无奈地沿江而去,我对长沙杜甫江阁的情感便变得极其复杂。我甚至宁愿此地空空如荒坡,也不愿杜甫当日曾在此地被冰冷地拒绝和无奈地远去。就算落个“诗圣”的大名又能如何?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个人肩上也是一座大山。惟愿我们在仰望城市的高楼林立时,别忘了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有人正在默默地负重而行。
篆刻之缘
文/赵天安
我的篆刻之缘和母校长沙市一中有关。
2018年,孩子顺利考上长沙市一中国际部读高中,我负责接送小孩上学。高中晚上有自习课,要9点半放学。晚上等待孩子放学这一段时间有些漫长,家长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校门口聊天,我闲得无聊便在街道两头来回晃悠打发时间。
一中大门口南北走向的街道叫清水塘街,街道南端有为数不多的商铺,店内文房四宝俱全,橱窗中还摆有不少精美的石印章料,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店里的印章石品种繁多,有福建寿山石、浙江青田石、昌化石和内蒙古巴林石。
寿山石色彩斑斓,以寿山芙蓉石、田黄石为精品。青田石花纹奇特,是中国篆刻最早采用的石种。昌化石具有油脂光泽,上品为“昌化鸡血石”。巴林石产于内蒙古巴林右旗,巴林福黄石、巴林鸡血石与寿山田黄石、寿山鸡血石不分仲伯,被称为“姊妹石”。
我被这些印章石深深吸引,一到学校接小孩,就会抽空光顾这些商店,和店主聊一聊篆刻,也会购买一些自己喜欢的印章石料。这样一来家里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精美的印章石料。
以前我总觉得篆刻是一种高深的艺术,偶然遇见篆刻作品也是怀着敬畏之情。
随着家里收藏的印章石头越来越多,自己买了一些篆刻工具尝试着刻一些印章。最初刻印时,有个头痛的事儿,就是直线刻不直,刻出来的线条,歪得不像样子,要不就是毛糙豁丫得不成形, 其主要原因还是石头硬度太高,一般刻刀难刻动。后来一位叫周昆的同事送了我一套电动雕刻笔,终于解决了石头硬度高刻不动这个大难题。
篆刻首先要根据印章石的大小设计文字内容,篆刻用字要准确无误,第二步就是印稿就反写上石,这也是艺术的再创作过程。前面两步工作完毕最后就是刻印了。
刻制过程是 一种忘我的状态,有一种正大之气鼓动着。表面看似用刀草草,实质在细节处是十分小心收拾的。刻制时,一定要投入情感,用心篆刻。大胆落刀,小心修饰,这样的作品才会有情感,方可感人。
第一枚印章刻的是一位同事的人名章,是一枚青田石精致小方章。当她拿到印章时非常惊喜,不停地在书本上盖起来,周围的同事也围过来观看,露出羡慕的眼神。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同事的鼓励也大大提高了我搞篆刻的兴趣,从此我走入了篆刻之门。
中国的文字随着时间的延绵、空间上的拓展,蕴含了动人的多样风貌。不同的字体在印面之内跌宕生姿,以一种有情、有致的方式呈现出来,小小方寸之内充满了时间的古朴和空间的浑厚,虽几经更迭,仍能以温润的光泽、古雅的韵趣引人玩味,这就是篆刻的魅力。
我特别着迷于汉印的雕刻手法,文字方方正正很有韵味。汉印是以缪篆入印,既要做到不违背篆法,又要将体势改为方整,并根据章法的需要增省笔画,挪让结构,增减粗细,来产生和谐一体的美感。汉印之美不是一个人所创造的,是四百多年中多少代 人的心血智慧所成。汉印不光是古代印章的典范,其美学价值更是有着历史和现实的意义。
现实生活中有不少人往往比较浮躁,一切都向“钱”看,都在大谈商业模式,搞副业、赚外快,很难静下心来。感恩篆刻,给了我一个沉静的理由,磨砺了我的心性。
金秋十月是收获的季节,我有幸帮外地来长沙的几位80岁左右的朋友刻了几枚人名印章。
第一枚是给来长沙参加60年毕业聚会的长沙一中老校友,上海电影制片厂著名导演卢萍(电影《小小得月楼》的导演)刻的,她非常珍惜,把这枚印章叫“宝贝”。
第二枚印章是给从北京回长沙探亲的张来光夫妇光刻了一对章,他们是我家的世交。他看到精美的印章,喜出望外,未料到你还有这等手艺,他不禁感叹到:“天安,要是你爸爸能看到那该多好啊!”
第三枚印章是为86岁的作家王蒙而刻,王蒙先生十月份刚被习近平主席授予“人民艺术家”的称号。他这次来长沙是参加《生死恋》的新书发布会。
篆刻之美不仅在于它独具匠心的结构,流畅的笔画,朱白的相宜,悠久的文化,更在于小小方寸之间深藏的缘分。
诗瓷
文/洪烛
说起瓷器,人们首先会想到景德镇,想到五大名窑。钧窑、汝窑、官窑、定窑、哥窑,确切地说应该叫中国宋代五大名窑。长沙铜官窑不在其列,因为它兴起于唐代,岁数要大一些,并非同一辈。若让铜官窑与五大名窑同台比武,够穿越的,不亚于关公战秦琼或者唐诗比宋词,明摆着是各有千秋。
长沙铜官窑不在其列,还因为五大名窑基本都是根红苗正的官窑,而铜官窑则是彻头彻尾的草根,无法获得皇亲国戚的点赞,只能在宫墙外自弹自唱。长沙铜官窑走的是民间路线,深入寻常百姓家,倒也取得了类似“天下不可一日无湖南”的效果。
跟许多湖南人一样,长沙铜官窑不满足于求生存,还要图发展,就把目光投向国门之外,过剩的能量,如同火山爆发,一举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唐代诗人李群玉的《石渚》,描绘当年铜官窑大规模傍山建窑、柴火烧瓷的壮观场面:“古岸陶为器,高林尽一焚。焰红湘浦口,烟浊洞庭云。迥野煤飞乱,遥空爆响闻。地形穿凿势,恐到祝融坟。”算是有文人为铜官窑立传了。这描写还真不是夸张,唐代潭州(今长沙)石渚湖、铜官一带的瓷器作坊,是世界釉下彩瓷的发源地,产品出口29个国家和地区,通过水运,从湘江入长江,经扬州、宁波、广州口岸,开辟了一条通往南亚到北非的“海上陶瓷之路”。亚洲各地,远至非洲,都能见到展翅飞来的铜官窑瓷器,铜官窑瓷器自此远走高飞通向一个大世界。被称为“外销第一窑”,以及“汉文化向外扩张的里程碑”。
我最初对长沙铜官窑有深刻印象,是前几年去邯郸的峰峰矿区拜访磁州窑,发现磁州窑一大特色是大量题写诗文做器物的装饰。讲解员如实相告:这种装饰风格最初始于唐代长沙窑,而磁州窑只是进一步发展和完善了这一装饰风格,其书写方法无一定规格,非常随意,却别开生面,诗词多出自当时文人之笔,常见有“满庭芳”“朝天子”等,同时还有民谚俚曲、规劝箴言、处世哲学、吉祥语等。磁州窑是中国古代北方最大的民窑体系,但仍然有感恩之心,承认自己师从长沙窑。人们常说美食在民间。又岂止美食,盛放美食的美器也在民间。或者放大了说:美在民间。能够在民间流行的美,才可能生生不息。这种美造福过更多的人,这种美进入了更多人的记忆,与他们的生活水乳交融,因而成为最有体温的美,最有辐射力的美。
唐代长沙窑最早使诗文与瓷器结缘,是一个划时代的创意。从此瓷器进入诗歌史,而诗歌进入瓷器史,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交相辉映。好像偶然,其实必然:唐代是一个诗的朝代,诗意无孔不入,渗透生活的每一个空间,唐诗是中国诗歌史的最高峰,使中国成为诗国。在此之前,诗歌通过吟诵、演唱、竹简、纸张甚至碑刻、题壁传播,唐朝更厉害,连瓷器、日常器皿都为诗歌留下了位置。诗歌在一日三餐、在一瓢一饮中都不缺席。当诗歌与瓷器联姻,不只使瓷器更有文化含量了,也使诗词的传播,多了一个生活化的载体。长沙窑乃至后来的磁州窑,都举办过古老的“诗词大会”,为诗歌、民谚、格言的传播,作出不可小觑的贡献。
铜官窑瓷器正因为登不上所谓的大雅之堂,其艺术风格,包括题写在上面的诗文,反而获得更大的自由度,呈现出宫廷诗歌或文人诗歌难得的土气、血性或野性,这也是一种原生态。正如野草,因无篱墙限制、园丁修剪或人踏车辗,反而恣意生长,巧夺天工。铜官窑瓷器上的题诗,作者大多佚名,可能是陶工自己创作或抄录当时流行的里巷歌谣。我想,若逐一收集,没准儿也能编一部“新唐诗三百首”,这民间版会帮助我们认识另一个唐朝,一个草根的唐朝,接地气的唐朝。可惜,瓷器终究是易碎品,许多民间诗歌也随破碎的器皿一起流失了。能流传至今的毕竟是少数,而就是这少数,已足够让我们惊艳。
我在网上搜索到一个小版本:《铜官窑瓷器题诗二十一首》。注明1974年至1978年间出土于湖南长沙铜官窑窑址。和唐代瓷器一起出土的,是这些埋没了千年的唐诗,堪称文物中的文物。它们从暗无天日的沉睡中醒来,寻找到新时代的读者。作者都是无名氏。这些无名氏的无名之作,照样有生命力,隔代流传,也能出名作。若让我评选,《铜官窑瓷器题诗二十一首》的代表作,应该是这首:“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有人还顺藤摸瓜,由这个片段查找到全诗:“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人归万里外,意在一杯中。只虑前程远,开帆待好风。自入长信宫,每对孤灯泣。闺门镇不开,梦从何处入。一别行千里,来时未有期。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标明作者为唐无名氏。也不知是真是假?
题写在铜官窑瓷器上的这些古诗,分明有魔力,字字珠玑,又像是出土的古莲子,浇之以露水、雨水、泪水,照样生根发芽、长叶开花。瓷器上的唐诗哟,凌波微步,步步生莲,长出三生缘,结成万世缘。
逐一展读《铜官窑瓷器题诗二十一首》,让人唇齿生香,仿佛被沸腾的时光沏开的茶叶,返青复绿。每首都有各自的风韵。或淡妆或浓抹,如大唐仕女,次第而来。譬如:“夜夜挂长钩,朝朝望楚楼。可怜孤月夜,沧照客心愁。”这只是硕果仅存的残片断句,冰山一角,没准儿身后的烟云里还隐藏粉黛三千。可我已经觉得富有了。
“黑石号”的消息,使我有了新的希望。1998年,印度尼西亚勿里洞外海海域,一座黑色大礁岩附近,一艘唐朝年间沉船被德国寻宝者打捞上来,6万多件“出水”文物,有5万余件是长沙窑瓷器。“黑石号”,长沙窑瓷器远销早期阿拉伯世界的“海上专列”,证实了西亚乃至北非与中国之间的海上丝绸之路,至少可上溯到唐朝。我关心的是,“黑石号”搭载的长沙窑瓷器,是否有一些题有不为人知的唐诗?唐诗,是否也曾借助瓷器为载体,并进而搭乘顺风船,沿着海上丝绸之路,流传到世界各地?
长沙铜官窑瓷器,给唐诗插上翅膀,我想将之命名为“诗瓷”。即使像“黑石号”这样的千年沉船,瓷器埋没在海底时,上面题写的诗歌也不会灰飞烟灭,诗歌会用鳃呼吸,诗意万古长青。或者,诗歌在绝境里,在被遗忘的角落,也会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等待未来的读者,将其打捞上岸。
一个人的万水千山
文/结庐人境
走走停停,不觉间,离职了两月多。不期意,经过一个人的万水千山。
云南之行
第一次真正的旅行是上月的云南之行,一时兴起,第一时间买火车票,第一时间联系旅行团,背着简单的行李,从云南北部行至南部,真正明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妙处。人生就是在文字中行走,在山水中行走,在心灵上行走的过程。
将要离开昆明的前一晚,一个人在旅社,全然不顾简陋的设施,只是一遍一遍温习这些天来这些鲜活的记忆。昆明怡人的天气,大理的纯净,丽江的多姿,西双版纳的友情。意想不到的是,在旅行中结识的王姐竟然打电话给我,盛情邀请我去她家。王姐为人四海、慷慨大气,年近五十的她,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她着空就会出门行走,有着老练的眼和年轻的心。无论在旅行上,还是职业上,她都热情地指点我。第二天我要离开昆明的时候,她又打电话给我,祝我一路顺风。这种萍水相逢的友情,却让我铭心记忆。
在云南第一次真正了解少数民族,近距离感受他们的善良,他们的可爱,而某些好习惯被我们自诩聪明的汉族人丢掉了。大理白族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和对大自然的爱护,让我记忆深刻。丽江纳西族的奔放和直接,让我瞠目结舌。傣族对养生的讲究和对佛学的态度,让我大开眼界。忘不了那些秀美的风景,忘不了那些独特的美食,忘不了那个迷离的酒吧,忘不了那场尽兴的篝火晚会,忘不了和小郑随意坐上一趟公交车,无边无际地游玩,捕捉心仪的风景到相机上,嚷嚷着打赌猜测前面那是一头驴子还是马,结果牧民告诉我们是骡子!!这成了我们那天的笑料,捧腹至今。
云南之行,我看到了一个七彩之地,梦幻之地,相信人间还是有天堂,相信世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地方等着我去挖掘,对生活的热爱和向往更加浓郁。归来之后,心情久久未能平静,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酝酿三五年来要践行的旅行计划。其中还有丽江。
长沙之行
云南归来,静静地呆了几天,去了长沙。说起来汗颜,身为湖南人,到那时才好好逛一回长沙。
长沙是食辣者的天堂。辣椒种类多样,做法各异,颜色纷呈。自记忆起,乡人们就喜欢烹饪,喜欢用辣椒把弄一道道菜,做出各式特色。无论是置身于步行街琳琅满目的小吃摊边,还是在家守着垂涎欲滴的一桌丰盛食物,都是无辣不欢,但食物的美味早已盖住了辣椒的辣味,怎么吃也不会上火,吃多少也吃不够。
在长沙随处听到的是熟悉的乡音,见到的是相似的乡貌,没有店家会问你加不加辣椒,只问你小辣,中辣还是猛辣,我试着点一份小辣,但那厚厚的一层辣椒还是把我结实地辣了一顿。在长沙减肥药想必销路不好,放眼望去,几乎个个都是苗条身材,莫非与常年累月吃辣椒有关系。长沙的教育氛围很是不错,故而我来长沙的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感受大学氛围,考虑是否要继续求学。
在长沙联系了一些老同学,不少高初中同学毕业后仍留在湖南发展,大家在一起聊着往事,聊着近况,哪怕长时间没有联系,依然亲切。学生时代我是一个很文静的人,与男生说话会很不自然,这几年工作上的历练,自然而然地开朗了。同学见到我的第一面几乎都是惊呼--“终于找到一个变化最大的同学了。”这个说我头发长了,不再是比男生还短的短发了。那个说我性格开朗、阳光了,不再是以前那么个性、独特。
很意外地,在长沙,遇见了你,我的初恋。我们总是这么断断续续地相遇。灿烂的烟花,一如童话般的青春。你说,那是我们在天空的表演。可瞧见,苍穹下分别有人握着我们的烟筒。不同的是,我把我的烟筒交给了我最爱的人来点燃,而你随波逐流,任由路人横行你的人生。一样的是,我们的眼神一如当初的清澈,你一样的才情横溢,哪怕那是从生活的缝隙中发出的光芒。幸运的是,我们都能平静而温暖地回忆过去,那些只有在小说和电影中才能找到的故事,那么遥远而飘渺,不知怎地,我想到了的德普饰演的那部《剪刀手爱德华》,感觉我也拥有一个那样的没有结局的童话。你对我说,我会幸福一辈子,因为我找到了真爱,他会给我一辈子的幸福。我想起,数年前,我们还在一起时,他也对我说过,你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男生,错过你,也许再也找不到第二人。我却从没执着地要去爱一个人,只是跟着心走,爱上了就爱上了,不爱就不爱了。与你在一起,心里只有你。与他在一起,心里只有他。但我要嫁的人,一定会是我最爱的人。
在长沙游玩数日之后,我对妹妹说,该回家了。所谓的家,就是我在东莞的小窝。突然发现,一直把他乡当故乡,把故乡反说成他乡。不禁想起贺知章的诗句:“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奶奶虽然突然而去,我仍然感觉她在身边,注视着我们。
丧礼很是隆重,但那些无孔不入的心计,那些例事惯性的行为,那些敷衍虚情的吊丧,这些都与仙游而去的奶奶无关。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奶奶生前的孤独,生前的状况。孑然一身守着两套空洞洞的房子,她不识字,不懂普通话,但她爱看电视,不为别的,因为电视是她唯一的伴侣。想起那么多人对她的嫌弃,嫌弃一个老年人的自私,一个老年人的语无伦次,而忘记了一个老年人的需求和无奈。想起奶奶生前费尽心思地存钱,但猝然而去,连正式的遗言都没有,存下来的钱,有些自然留在了世间,有些不得而知,人活着,享受和拥有,哪个更重要,一目了然。想起奶奶对生死的执着,她对死亡有着恐惧,直到今年才敢提起死亡,提前身后事,所以我们努力追寻的那些遗言,都存在今年她和别人聊天时的只言片语。她说要埋在哪块地,要怎么办丧事,我们都依了她。她说我的文章作得好,要我为她写祭文,我写了,也念了,也烧给了她。
奶奶出殡那天,我哭得很伤心。家里的老人都没了,走在最后的奶奶,其实也是最让我们放心的,她没有受折磨,走得孤独,也走得安详。虽然我们都以为她还有多长的时间可以在,至少可以看到我结婚,看到表妹找到男朋友,表弟懂事,堂妹工作安稳,妹妹毕业,堂弟考上理想的高中。至少可以过明年的八十大寿,至少可以今年的春节一起过。至少可以……可以见最后一面。我们的想法多么地可爱,多么地天真,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头,不得不承认生命无常。
奶奶一走,给了我很深的启示,对珍惜二字理解更深,珍惜那些爱我的人。莫与时间竞争亲情。
大众垸 过“早年”
文/李富强
在望城区大众垸地区,大年三十的大清早就祭祖吃年饭过年。小时候,每到农历十二月二十九晚上,父亲就杀鸡、烧洗猪肘,母亲洗萝卜、蒸菜,他们基本上一通宵没睡。大概4点钟就开始叫我们起床,先是跪拜祖宗,然后洗过脸,就开始吃年饭了。大众垸的鞭炮声声,伴随鸡鸣犬吠,此起彼伏,这是垸子里人们一年中最热闹、最吉祥、最亲切、最温暖的一个“大清早”。
一般“年中饭”、“ 年夜饭”代表过年,为什么大众垸偏偏赶在大清早吃饭过年?
有人说是避免“叫花子”讨年饭,我一直怀疑这一说法。既是躲“叫花子”,为什么放起过年的隆隆鞭炮?我清楚记得,那时油盐柴米再短缺,但垸子里家家都是煮一大锅饭,打发要饭讨米的人,只要对方愿意,还会邀其同桌吃,认为这样吉利。因为“叫花”通“教化”。这一切证明,避免“叫花子”讨年饭的这一说法实在站不住脚。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我隐约记得,小时候一位被打成“右派”的邻居 刘景坤先生说过,是为“征人守城”。小时候也没多问,上世纪八十年代先生就走了。
为了追寻大众垸特有年俗的真相,还需要穿越历史时空。团头湖几处遗址记载,数千年前,大众垸的先人就在团头湖周围繁衍生息,凭借勤劳和善良,一代一代,筚路蓝缕,开垦了大众垸这片荒湖野港。1258年,蒙古军分三路南下,势如破竹。元帅兀良哈领军自云南攻广西、湖南,并称“约明年正月会军长沙”。兀良哈并未食言,年底连破辰、沅二州,直抵潭州城下。整个南宋风雨飘摇,湖南也就只剩长沙这棵大树了。应该说,当时长沙人对南宋抱有深厚的感情,先后有李纲、韩世忠、岳飞、辛弃疾、文天祥以统帅或重臣任职湖南,也在长沙这片土地上留下他们清正廉洁、心系国家、为民请命的良好形象。如南宋著名将领辛弃疾潭州抚湘期间,创建“飞虎军”,留下诸多“德政工程”,深受长沙、善化两县百姓拥戴,“营盘路”便是因其得名。因此,长沙军民在蒙古军黑云压城的情形下,奋起抗击,加紧调兵入城。因蒙军从长沙城南部围攻长沙,北部适合调遣。大众垸地区人口聚居,历经战事,民风强悍,以勇猛刚强著称,成为兵源首选。年关二十八九了,眼看就要过年,但前方十万火急,怎么办?垸子里的人想到了提早吃年饭过年!人们杀猪宰鸡,先祭祖求护佑,后为即将奔赴前线的亲人饯行。
可以想见,天刚蒙蒙亮,人们站在湘江边的乔口码头、靖港码头、新康码头,在声声鞭炮里,在悠悠钟声中,人们泪眼婆娑,挥别丈夫、子弟,送他们去抵挡来自漠北的凛凛寒风。正是:风萧萧兮湘水寒,壮士一去兮早复还!湖区的子弟们入城后,从丁壮编为什伍,在湖南制置副使向士璧率领下,浴血奋战,击退其前锋。兀良哈进入宋境后无与争锋,可在长沙城下,遭到顽强抵抗。坚持一月有余,在内外交困下,兀良哈率部北归,长沙之围解除。直到1275年七月,元军再至,长沙军民在李芾的率领下,誓死抗击,残酷的战斗坚持3个多月,最终失败。但其保卫家园、尽忠尽节的壮举,可歌可泣,令人荡气回肠。两次长沙抗元之战,湖垸子弟们付出了巨大牺牲。后来,为祭奠他们的英灵,大众垸地区形成了“大清早吃饭过年”的独特习俗。
一个有着顽强生命力的地方民俗,她的襁褓决不会是毫无意义的理由,也许维系着一段凄美的故事,只是这根记忆的弦在时光老人的弹奏中被崩断,民俗留了下来,故事却随记忆飘逝。努力去寻找这些曾经激荡人心的音符,是对民俗的尊重和呵护。
夏日饮苦茶
文/唐锐琨
长沙出产的绿茶,茶叶泡得多,味道自然苦。长沙有句俗话:“头茶苦,二茶涩,三茶好呷天又热。”我在夏天喜欢呷的苦茶,并非价格很贵的头茶,只要有那种大叶片的“三茶”就好了,满满泡上一大包壶,慢慢品饮,真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夏日饮苦茶,醒目而提神,如果是早上,吃两个大肉包子,饮一大杯苦茶,我想,整个上午都会令人十分满足,可惜长沙能吃到好的肉包子的地方不是太多。
午睡不宜过长,下午时分,在空调房中生活,边对电脑打字边饮苦茶,或者边读书边饮苦茶,这都是令人十分开心的事情。
人生如茶,茶如人生。
闲来无事时,最宜在漫长夏日面对一杯苦茶。我们且静静喝苦茶就是了。同样,面对人生,我们也且要放宽心,在岁月里,像对待一杯苦茶一样,静心相待,慢慢品饮。
于是,天高地阔,岁月悠悠。苦涩的茶,如岁月人生,而岁月人生,也如一杯滋味醇厚的茶。
就这样,我们一不小心,就饮尽岁月,在茶中,品读了人生。
初冬看树如观花
文/李星涛
初冬的长沙,每一棵树仿佛都长出了一树“花”,不然唐代诗人杜牧也不会为初冬的树木写下“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诗句。初冬看树如观花,不管怎么看,那都是风景。
就连苦楝子树,它虽已落尽叶子,却将一簇簇金黄的苦楝子果挂在枝头,阳光下闪烁如黄色的星星,诱来一些小小楝雀啄食。长沙郊野也长有不少乌桕树,乌桕树的叶子也是红艳艳的,就像枫叶。它的果实已经绽裂,露出半圆形骨头般的白粒。
香樟不怕冷,叶子在整个冬天都不会凋落,但初冬香樟叶子的边缘我发现都被朔风扫描上了酱紫的线儿,树干尖端的几片叶子已经变成赤酱的颜色。它们点缀于绿叶丛中,时隐时现,煞是好看。
栾树在橘子洲上也有生长,它们高挑起一穗穗果荚,颜色有绯红、胭脂红。这些缤纷的果荚,一律由三瓣光滑的叶片“缝制”而成,状如古代美女腰间垂下的香囊。每一个果荚里面均装着六粒对生的果实。那果实大似绿豆,在初冬,早已由青绿变成了椒黑。
在初冬的长沙,可与枫叶媲美的要数银杏。在最近晴朗而碧蓝的天幕下,银杏的树干宛如一束束光柱,向天齐射,忽又于半空炸裂出无数金黄耀眼的叶片。那叶片零落在地,里面依然蓄满盈盈的光芒。再看那叶脉,淡青的,像是女子手上的青筋,一点也没有颓唐的样子。叶柄呢,则青得宛若绿叶的汁液凝固。
冬天毕竟已经来到长沙了,早晚都有些寒冷。长沙在初冬最美丽的树还要数枫树。最近这段时间,岳麓山上“层林尽染、万山红遍”的美景和湖南农业大学的“枫叶大道”都已吸引众多游客,成为长沙这个初冬时节的新闻热点。趁着天气晴和,在这个初冬,你还不结伴去看满城“花”树吗?
优雅与狂欢 只在一念间
文/王小天
在长沙湘江边有一条麻石老街,名叫太平街。街上仿古建筑夹道而立,街道不长,南北走向,身处一片高楼大厦之间,宛如一线古旧时光,追逐着咫尺之外的江流。贾谊故居,便在此处。
公元前176年的一个萧瑟秋日,天气应该不太好,西汉大才子贾谊跨越千里,风尘仆仆地抵达长沙,身份是长沙王太傅。初到长沙的贾谊站在湘江边西望都城长安,眼前孤云落日和山高水远,内心相当黯然。其实贾谊在长沙呆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只有三年多,但正是这三年时光,让外地人贾谊和长沙发生了微妙的联系。后人把贾谊称为“贾长沙”,这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以长沙这个地名作为名号的人。
如今两千多年过去了,贾谊故居的主人早就远行,但是住宅却成了长沙城的核心地带,周围高楼林立,繁花似锦。当然,贾谊故居中的房屋楼阁都是重建的,只不过故居中有一口水井,相传曾为贾谊所挖掘,或许还依稀记得贾太傅的面目。北魏郦道元之《湘水记》有云:“贾谊宅中有一井,谊所穿。极小而深,上敛下大,其状如壶。” 贾谊真正留在世上的,除了诗文与坟茔,就只有这一眼昼夜聆听着湘江北去涛声的古井了。
“不见定王城旧处,长怀贾傅井依然”,当年杜甫站在这里的时候,正是春天的早晨。这位贫病交加的诗人,泊舟湘水,以诗句记下了他走过太平街时那个凄寒的清明。蹲在井石之上俯身下视,能看见清亮的井水。水中映着一个王朝的背影,也映着贾谊那张多情又抑郁的脸庞。
这些年中国经济一路高歌猛进,长沙城也在不断成长,但居于城市地标c位的,一直是太平老街。
年龄超过两千岁的太平街完全称得上“绝世而独立”,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古街缓慢行走,举目看到的皆是青砖黛瓦,木窗美格,长怀老井,竹林侧边,不管你进街之前心里有多少烦躁,这 一圈走下来,心情肯定会平复许多。
如若是在黄昏或者夜晚,还没走到街之尽头,便一眼就能望见光彩绚烂的明亮灯光,等你完全走到街口,只会觉得恍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条车水马龙、灯红楼绿、香气扑鼻、熙熙攘攘的大街随即扑面而来,这条紧紧绕着太平街而存在的大街就是长沙有名的酒吧一条街解放西路。而咫尺之外,是长沙最繁华的商业街黄兴路步行街,如果再往远看一点,则是辣椒气和油烟味齐飞、臭豆腐和奶茶香同飘、充满烟熏火燎气息的小吃街坡子街。谁能想象,上一秒还在古色古香的老街巷中感怀古人,甚至忍不住要掉两滴眼泪的,下一秒就能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放飞自我,在香气扑鼻的美食摊上大快朵颐?
不过我每次走过这里,并不会生出任何撕裂和对抗的感觉,太平街和周边环境一百八十度的急剧反转,或许稍显唐突,却丝毫也不违和。一边是精神深处的优雅,一边是现实世界的狂欢,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稀缺,就这么完好地聚合在一起,比邻而居,井水不犯河水,倒也是另一种和谐之美。
故居的墙上有贾谊一生的年谱,一行一行,如诗之短章。《过秦论》以镏金文字被刻于墙上,而他的坟头泥土,亦陈列在故居的橱窗。贾谊的生命凋零于多年之前,可是他的生命所散发出来的才情和多情,一直在抚育着我们。27岁的贾谊曾写过一篇文章叫《 鸟赋》,开启了人和鸟关于生命的追问。这番追问何尝不是他内心的独白?其中投射出来的生命达观与通透,月照千江,光撒四方。
贾谊的豁达永远地留在了长沙,无声无息地滋养着湖湘文化。我们形容一座城市的生活,很喜欢用“烟火气”这个词。什么是烟火气?我觉得所谓的烟火气,六个字便可描述:够随意、不刻意。喜欢躺就躺着,喜欢蹲就蹲着,一如长沙土著,肚里有脾气当场发飙,喜欢吃辣椒就吃得满嘴通红,不藏着也不掖着。
相传辣椒在明朝的时候传入中国,随后就与湖南人一拍即合。据说曾国藩当初创建湘军,除了武器装备力求尽善尽美,每人还配发一竹筒油辣椒。喜欢吃辣的省份不少,不过吃法却各不一样。四川人爱吃麻辣,云南人爱吃糊辣,贵州人爱吃酸辣,而湖南人吃辣椒大都不作加工,辣得本色,辣得直接。
本色和直接,在我看来就是一种烟火气,正如珍藏了贾谊故居的太平街,它静静地呆了两千多年,不惧怕外面的吵闹,也不抗拒周边的狂欢。正所谓:向左拐是优雅向右拐是狂欢。行走在凡尘俗世中,娱乐固然是生活的“刚需”,可精神里的优雅片刻也不可或缺,两者都有,两者都可以有,这便是我眼中的美好人生。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文/九满
上高中的时候,熊志平睡在我的上铺。
他啊,长得高大威猛,一张瓜子脸上镶嵌着两只机灵的大眼睛,眼睛之下是一具高挺的鼻梁,一副轻巧的眼镜与它相映成趣,一看就是一个“潇洒男”的光辉形象。仔细一想,就是这么回事:开朗热情、大方文雅,还特别的爱笑。
我们班上的女同学议论起老熊的“英雄事迹”来,总是如数家珍,连那些傲气的“班花”“校花”也休想不回头看他一眼就从他身边轻轻松松溜走;在我们班上,老熊还是出了名的才子。数学成绩是“大哥大”,作文的水平也不低。这不,那年高考,他进了益阳师专。
学生时代,我与老熊相处的不错。不过,那年高考后,老熊竟奇迹般地从我的视野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说来还得感谢老粟,是他组织的那次同学聚会,让我终于发现了老熊的“行程”。
前年秋天,我说去岳阳,老熊推掉应酬,跑来陪我。我刚下车,远远的,看到一身材高大的男子等在酒店楼下。他依旧安静而温婉地笑着,脸庞瘦削,岁月风蚀的印迹,很重。看见我,他眉毛眼睛里跳出惊喜。随后,猛的一个熊抱,并拍着我的背亲热了好一阵才停下来。然后,认真地打量着我,目光是那么温和,关切地对我说:“九满啊!你可肥了,白发也添了不少,你可得注意身体啊!”
我也未免脱俗地唏嘘喟叹起岁月这把杀猪刀,它让我满面沧桑、早生华发,哪里还有学生时代的影子!三十多年了,为了生存,我在觥筹交错里挣扎,在尔虞我诈中前行……
小店,小木桌,旧的。我们相对而坐,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地对望。我们谈生活,谈同学。我们想起一些往事。想起一些人。在我们的交谈中,我知道他的梦想并不高远,就是做一个善良的人,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平安地度过每一天。他说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幽深得像酒店门口那条砖铺的小巷。我们一直聊到晚上八点多吧。如果不是我要去赶火车,我们大概会聊到天亮。呵呵,傻呢。
这次重逢后,我和老熊的联系便一发不可收拾。
我回下柴市探亲,老熊总会乐哈哈地开着他的那台“宝马”到岳阳高铁站来接我,之后,一路陪伴着我,让我一次又一次地享受那愉快、便捷的故乡行。他的这份热情,夸张而且热情满满,让我很是自豪、满足和感动。
不知从何时起,老熊把他的小心事跟我分享,快乐的,不快乐的。我静静听,微微笑,有时答两句,有时不答。答与不答,他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倾诉与倾听。听他叽叽喳喳地说话,我的心里,常常漾满温柔的怜惜。老熊实在,让我心怀敬重。他就像乡野里一株向日葵,永远朝着阳光生长。又或许,他心中本来就布满阳光,所以,再多的灰暗,也会变得灿烂。
前年春天,我打电话问候老熊。他那边的反应很强烈,是感动复感动了,连声对我道谢。他说,有朋友牵挂着,真幸福。电话搁下后不久,他发来一个信息,信息里只有八个字:一个电话,十个春天。这下轮到我感动了,我不知道我轻易的一个举动,竟能送他十个春天。滚滚红尘之中,我们都不可避免会陷入孤独,但只要人世间有爱在,有善良在,有朋友在,就会有春暖花开。是的,一个电话,十个春天。
我烦恼的时候,就会拨打老熊的电话。电话这头,我会告诉他,我对一些人,一些事,感到不平,极度失望。他惊讶地问我,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他说,别。你活着你自己,就好了,别人说好与不好,别人的赞赏,或是不屑,能改变你的生活一点点吗?谁也代替不了你生活。快乐或痛苦,都是你自己担着。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人生不过百年,我们还有几十年好活呢?何况,中间还有许多的不定数。珍惜吧,珍惜自己,珍惜活着。没有刻意的造作,没有故作的深厚,只是淡淡一说,就让我那寂寂的心,感觉到日子里的美好与幸福。
去年九月,老熊竟破天荒地千里迢迢从岳阳来广东看我。他如此高看我,让我受宠若惊。我的感动不完全是因为他对我的尊重,更主要的是他对上下铺的兄弟感情的追求和热爱。
那几天,我和妻子抛下手上的活计,开开心心地陪着老熊漫步黄浦军校、徘徊在广州陈家祠、依恋开平碉楼、流连于阳江海陵岛……道不尽的同学情怀,诉不完的离愁别恨。
今年六月,我去长沙看望我二姐。老熊知道后给我打电话,我对老熊说我这次长沙之行纯属亲情之旅,就不打扰同学们了,也就是说不去岳阳见他了。老熊听后,沉默了几秒钟,声音低了许多,问我从广州到长沙的时间,我无可奈何地告诉他上午十一点。
半小时后,老熊的电话又来了,在嘈杂的车站里,我大声地说刚上车,敷衍他说以后一定去岳阳看他。老熊用略带神秘的口气告诉我:“九满,我已经买好了去长沙的高铁票,十一点十分到,兄弟,我们长沙见!”
我再也找不到拒绝的借口,答应在车站出口等他。
于是,老熊的声音欢快起来,兴奋又有点得意地说:“九满,我联系了老粟,他已约好了长沙的几位老同学,今晚,我们在长沙为你和夫人接风洗尘!”
随后,老粟的电话到了。
面对友好热情的老同学,我能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必须按照他们的建议,改变我原有的行程,准备在久违的长沙会会我久违的同学们……
街声
文/沈念
化龙池是长沙城里一条古街的名字。
既是古街,必然是有着来历。去一个有来历的地方,有人喜欢问度娘, 而我却喜欢遇见。一条街巷,遇见的人与物、声与音,都是它的形象、语言和记忆。
第一次到化龙池,初夏午后,一场不期而至的雨,已把青麻石路打得渍湿。如果不是雨水有声,三百米长的寂寂街巷,实在不像传说中喧嚣的“长沙秦淮河”,也没有“酒吧一条街”的欢悦热烈。
踅入民居避雨,撞进院井的一楼人家,火柴盒式的旧房子,坐在沙发上的老娭毑望着陌生来客,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是笑盈盈的。这位姓袁的长沙老娭毑,今年九十八岁高龄,在化龙池住了四十多年了。
袁娭毑住的民居,实则是一栋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五层红砖楼房。 袁娭毑是跟着丈夫从天心阁那一带搬到化龙池的,是这幢红砖房最早的居民。比她年长四岁的丈夫何武义,新中国成立前当过长沙警备司令部的警备大队长,常暗中帮中共地下党提供便利通行,为长沙和平解放立了功。丈夫八十年代末离世后,子女儿孙陆续住进高楼,她却再没搬动过,就留守在这间十来平方米的房子里。老街坊也所剩无几,搬走的,离开人世的,有的房子租给了来建设这座城市的外地人。似水流年,她不紧不慢,把每一天过成漫长的一生。
从袁娭毑家出来,左行几步,有古长沙善化县学宫残存的一堵青砖照墙。明嘉靖四年改迁至此的善化学宫,在清光绪的《善化县志》中有它宏大规模的建制图。可惜在1938年的文夕大火中,独剩下这六米长、四米高的遗墙残迹,替时间延续着历史。
墙影斑驳,我只能靠想象的建构读取丰富的旧时信息,化龙池的商业兴旺是传奇也是渊源。清光绪年间逃荒乞讨至此的善化县人张大生,挂起了第一家木屐油鞋店的招牌,也凭着买卖渐渐家道殷实。有街坊邻居想着学艺,张大生感念化龙池人的善心,免费收徒授艺,出师还送上一套制屐工具。这些街坊徒弟后来索性沿着街面开店,于是前店后坊,叮叮当当,化龙池被经营成了著名的木屐油鞋一条街。
巷道无人,耳中却有幻听,身前背后仿佛有人正着木屐走过,声浪密密兜住街巷。雨声疏朗,恰好汇成主调中的和弦。行至古街中段,有一名为“共享亭”的小广场,整面诗词、楹联背景墙,都是“有清二百年以来书家第一人”何绍基的书法。我的朋友肖文飞博士是资深的何绍基研究者,从他那里我听说过何绍基的厉害,从唐碑入手,上追北朝楷法、秦汉篆隶,熔古铸今养自家气血,入古出新而成自家风骨。
没有想到的,化龙池竟是京城之外何绍基居住时间最久长之地。1861年(清咸丰十一年),63岁的他应邀回湘,次年始主讲“城南书院”,直到8年后因病辞去讲席。我向袁娭毑打听何绍基故居“磻石山房”所在,她摇着头说:“早就没有了,没人讲得清了。”
我猛一回头,仿佛看见一长袍老者,踩着木屐擦身而去,留下从容淡定的背影。“破半日功夫清书检画,同两三知己道古论文”“童仆来城市,瓶中得酒还”,我倒是从墙上诗词中读到些何氏情趣,读到磻石山房闲适纵情的豪饮时光。这位“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足以凌轹百代”的书法家,用八年时光,为化龙池延展了更深远的记忆。
离广场不远,那口化龙井被石栏围着,是新修葺的。井中无水,灌满风声,却日复一日向世人“解读”着化龙池最著名的来历。勇毅的铁匠徒弟,将滚烫的铁水倒入井中,烧化了欲兴风作浪危害人间的孽龙师傅。攀援此井衍生的传说,渲染的是正义和勇毅、牺牲和受难,也已熔铸成化龙池的品格与底气。到了夜间,井前小坪会摆开几家烧烤小摊,主人都是街上老居民,几声吆喝,众声喧哗,与烟火气、地摊经济一起兜售的,依旧是这个口口相传的故事。
几年前与化龙井、红砖民居、小广场一同完成改造的,是沿街“建新如旧”的四十栋仿古商铺,同业聚集的主题没变,商铺摇身四十家风格各异的酒吧,从此长沙聊清吧文化,再也绕不开这条古街。酒吧必然是声音的制造者。雨声、木屐的咄咄声、邻里间的嬉笑怒骂,化龙池原本有很多的声音,此后又多了一种替这座城市记忆、见证的声音。
酒在杯中流动,声音在古街上逡巡,像血在身体的角落循环。夜晚的化龙池拥有另一张面孔。年轻人从城市的各个角落穿梭往来,钻进街巷深处,灯火明暗起伏,给每一个从青麻石路上走过的人奏响释怀人生的旋律。与歌声一起飘飞的,是情绪,是想象张开手臂飞翔的身体,是对生活的轻抚与放下。化龙池的夜晚,是喧嚣的开始,是北京的三里屯,也是一群人不知倦怠的怀念。人生的苍颜,似乎就是被庞大的声音涂鸦而成。变幻的声响,青春的身影,却是让这条古街有了活力,有了向往。子夜时分,歌声唱曲渐次温柔,仿如回到儿时枕边母亲哄唱的摇篮曲。我真还期待有一日,夜宿寻常人家,枕着化龙池的歌声入眠。
城市的街巷,就像手心繁密的掌纹。这条曾有过“玉带街”“鳌背街”别称的古街,注定是与众不同的那条标志着生命线的掌纹。她延续着一座城市的历史,映放着绵长时光中的日常记忆。她不必喧哗,自有声响,自放光芒,也自带流量。三百米的街巷,很快就能走过,但她创造并存留的众多声音,既是过往,也有未来,既刻画下一朝一夕里的安之若素,也讲述着时代变迁中星火燎原的豪情壮志。
临走告别时,我才想起问袁娭毑的全名。还记得那一幕,她比划着在手心写着自己的名字。雨水滴垂,青石阶沿打出一个个指肚般的时间浅坑。我心里在说:“袁雨先”这个名字真好听,就像这条古街,拥有着“化龙池”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