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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文章(精选9篇)
日暮里的安祥
文/熊燕
我们去的时候,舅外婆正在屋外晾晒棉被,舅外公依旧没见踪影。
每次去舅外公家,总是不见他老人家。一年四季,没见过他闲下来的光景,不是播种,就是锄草。偶尔扶扶豆类的菜藤,扎扎凉薯藤上多发的枝桠。
快中午的时候,舅外公回来了。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脖颈和手都瘦枯了,呈深褐色。依旧穿着深黑色的中山装,肩上搭着一条旧毛巾,有汗无汗,他都习惯这么带着出门。见到我的时候,他很高兴,从口袋里拿出放大镜,说,我给他买的这个东西太好了,现在连菜叶上的虫子也能捉到。
舅外公坐下后,夫君递上烟,舅外公摇了摇手,从衣兜里掏出纸烟。他习惯抽自家种的旱烟。舅外公的动作明显地慢了,从掏烟,到点燃烟,他用了足足一分钟。抽一口烟,倚着台阶上一根承载屋檐重量的木柱旁,沐浴着淡淡的阳光,眼角的皱褶便深深地弯起来,满脸慈祥。
舅外公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出嫁后,他总是一清早跑去邻村的姐姐家,将姐姐家的水缸挑满。如果收获了肉票,粮票什么的,他总是默默地递给拮据的姐姐。
舅外公二十岁的时候,在姐姐的撮合下,与同村一个相貌端庄的姑娘订下了亲。可是,有一天,有着童养媳身份的舅外婆被虐待瞎了一只眼后,跑到他家躲难时,他便去退了亲。退了亲之后,他才知道,舅外婆竟然还不能生育。这,也是舅外婆之前的婆家彻底放弃她的原由。为这事,他的姐姐苦口婆心与他讲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最后,他幽幽地丢下一句:我若不要她,还会有谁要她呢?
他姐姐去世之后,他跪在姐姐的坟前,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最后昏倒被人抬回来。也就是那一晚,他的头发全部雪白。有人说,女人的老,是一天天变老。男人的老,是一夜之间。自那以后,舅外公便不怎么说话。只是对我的母亲,也就是他姐姐的女儿格外关切,无论我家有什么大小事,他都会第一个赶到。有时候,看他年纪大了,并没有告诉他,可他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总是能如期而至。
与舅外婆闲聊的时候,我无意中说起舅外公肩上的毛巾。我说,天又不热,他带着做什么呢?舅外婆看了一眼坐在柱旁微眯着眼,轻听夫君与孩子对话的舅外公,悄悄说,肯定是又到蔬菜地里哭他的姐姐去了。
我的心陡地一痛,生命之重,掩没在平凡的点点滴滴中,细小如沙。没有谁能感受到他心灵的苦痛,也没有谁能感受他岁月的苍凉。我们看到的,只是,此刻,他安祥地坐在时光里,倾听我们的滔滔不绝。
生命之重,不在于经历了怎样的苍凉,而在于经历之后的依然安祥。
冈上日暮
文/卧龙
夕阳,山冈,我。时间停止,一个橘黄色的画框。
我喜欢山冈,喜欢长着绿草的小路,和吹着风的皂角树。整个天空环抱下来,一种充实的空旷。日暮,我站在山冈上,意念飞向遥远的金色的天际。
此刻,一切都静下来,包括风,也包括虫鸣。
远处,绿树环绕的村庄在太阳下静谧,平房顶上反射着光,亮亮的,像是一洼洼湖水,错落地汇聚在一起,跳跃着,击打出一串清凉的音符。我像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睁大眼睛,屏住呼吸。都市的高楼在夕阳下格外清晰,一幢幢相邻而立,像是一群要出席晚宴的绅士,彬彬有礼。没有喧嚣,没有疲惫,一切都那么安详又充满活力。
此刻,想起李商隐的诗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诗人的伤感跃然纸上。此刻的我,没有伤感。万物已经沐浴了一整天的阳光,变得更加成熟。此刻需要静下来,与阳光一起沉淀。这种沉淀会使万物更加美丽。我想改动一个字:“夕阳无限好,只因近黄昏。”
皂角树的影子越拉越长,漫过小路,漫过整个山冈。我迎着夕阳站立。
日暮烟雨
文/忆瑾然
还是习惯性地在离开前去探望一下爷爷奶奶,他们又吵架了。也难怪,分开了大半辈子,到晚年才突然生活到一起,总会有摩擦。年轻时爷爷在外地工作,奶奶在家里照顾几个孩子,直到孩子们都成家之后,他们又分别到不同的家庭去照顾儿孙,直到儿孙都已经长大了,才有机会真正朝夕相对一起生活,却已经跨越不过多年以来的各自潜移默化的转变而堆砌出的障碍,爷爷口中的奶奶急性子不讲理,奶奶口中的爷爷暴脾气小孩子,但是两老在儿孙面前都慈祥温和,有时候很难把他们叙述中的形象与生活中所认知的他们对应上。
听说爷爷对探望的人总是不耐烦,聊久了会累,应付不来,有时候探访者刚进去就被赶出来了。今天下午时我们却聊到了晚上,谈起诗词说起往事他总是一反萎靡的精神常态,神采奕奕。也许,他只是厌倦了安慰。断断续续病了五六年,前来探望的人估计大多都免不了一番劝慰,让他放宽心,其实虚虚实实他心底也是极为透彻的,那些话语经过了各个面孔对他不断重复,早已麻木厌倦了,尽管状态正常时表面上还是礼貌地应允。
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还是态度灰暗的,会叹息无奈自己到了晚年还要遭受这样的苦,上个阶梯都腿软脚麻费尽全身的力气,突然怀念以前早上带着我和姐姐去喝早茶的日子。其实那时候我们都还小,老是淘气装睡觉不跟他去喝早茶而等打包,他也没有揭穿我们的小把戏,依着我们打包回来。不知道说起什么,突然像翻宝贝一样从带锁的抽屉中拿出一个个笔记本,那都是他的心血,从早年到现今的手记与诗词,里面还夹着各种泛黄的剪报,每个本子都编了号码。他叹了口气,原本不止这点,只是奶奶不理解,有次一气之下把其他的都卖了,几十斤卖了八块钱。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每一首都是一个故事,文化大革命时期差点因为里面的某一首诗而被打成右派,每次说起这件事都心有余悸,幸好当初有恩师力保得以逃过一劫。翻到悼念父亲的文字时,他读了开头两句,突然呜咽,在一旁抹眼泪。他以为我没看过,当然我也以为自己没看过,直到遇到这一幕,同样的场景,同样情绪失控的爷爷,同样手足无措的我,电光火石间忆起了其实多年前他就已经给我看过了,只是那时候还小,所以忘了,而这种相通的强烈内疚与慌乱感把那时的情景重新从暗处引了出来。那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读起来这一段就泣不成声。到底是至情至性之人,其实他那个红色革命年代,写的文字都是带着浓浓的时代色彩,当然也都是有感而发,记录的对象宽泛,小到对恩师对母校对亲人对生活,大到对国家对官僚对艺术者。
我在翻阅,他在一旁侃侃而谈,这是从前鲜有的。小时候他带姐姐,奶奶带我,所以一直都对奶奶有着强烈的情感依赖,跟他很生疏,也很少有这么亲近的接触,对他的经历与习惯更不甚了解。以前写过关于奶奶的文章,对于爷爷却仅是只言片语。直到近年他身体不好,渐渐地才开始对他有了更多的陪伴,熟知以后,才发现,虽然我不是在他身边长大,但某些方面还是随了他,柔软感性易受触动,喜欢用文字来记录,同样会锁起来小心翼翼地珍藏经历的一切。也许形式不一样,他借以抒怀的是诗词,我则偏爱大段大段简单粗暴。
血缘之间有些冥冥中的牵系还是很奇妙的。
愿终有一日,成为你的骄傲,而你能看到。
日暮倚修竹
文/陈晓辉
据说现在进入了全员焦虑的时代。没房子的,焦虑房价上涨,有房子的,焦虑二套房贷。不用为房子发愁的,焦虑孩子教育,孩子大了的,焦虑晚年养老……精英阶层刊文焦虑社会文明人类未来,普通民众焦虑被同龄人狠狠抛弃。
其实,现代人早已实现温饱,千百年来一直困扰人们的吃的问题早已不是问题,电视、空调等现代化电器也早已普及,十几年前还不敢想象的小汽车,现在也开始进入寻常百姓家。物质空前丰富的同时,难道不应该是幸福指数随之提高吗?为什么反而是焦虑指数提高呢?
无事翻书,忽然看到唐诗《佳人》:“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一个古代白富美,因为战乱兄弟离丧,无法帮助自己这个至亲骨肉。原本就受够了世态炎凉,“世事风转烛”,老公又是渣男一枚,喜新厌旧,包养的小三“新人美如玉”。
昔日白富美,沦落到偏僻的空谷中,“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住在茅屋里,兄弟无靠老公背弃,卖昔日首饰勉强度日。这境遇,可以说是非常悲惨了。
可是,全诗中却不见焦虑,“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它告诉我们,这首诗的中心思想是描写佳人洁身自好的高尚情操,诗人用“赋”的手法描写佳人悲苦的生活,同时用“比兴”的手法赞美了她高洁的品格。
情操高尚品格高洁,能抵抗人间寒冷治愈焦虑吗?
诗里所写的年代,战乱频仍朝不保夕,佳人这样曾经的白富美,更有愤世焦虑抑郁的理由。但佳人“日暮倚修竹”,显然并不是很焦虑。不焦虑的原因,以简单的品格高洁,恐怕不能解释。
我想,唯一可以与焦虑对抗的,应该是内心的宁静吧。遭遇战乱家人零落,焦虑有用吗?还不如幽居空谷与柏子修竹为伴,修炼内心,在糟糕的境遇中,保持较好的状态。否则,空有焦虑抑郁,除了造成心理疾病,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但怎么才能保持内心的宁静呢?
不能否认,确实有一种人,不管生活给予什么,不管处于什么样的境地,都能坦然接受。随遇而安、安分随时,说的就是这种。买不起大房子,没关系,不影响人家在小房子里乐乐呵呵,连小房子也没有,租房住也挺好。没小汽车,有自行车也能锻炼身体,没自行车,步行也比生病好。知足常乐。
但除了知足,还有什么办法抵抗焦虑,在困苦的境遇中“日暮倚修竹”呢?
我们很幸运地生活在和平的社会里。但焦虑却并不减少,升职、加薪、教育、养老,甚至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老公,都能成为我们焦虑的理由。随遇而安、安分随时?好像早就过时了。
勇于拼搏锐意进取,以努力的态度赢得更好的生活,固然是积极的生活态度,值得大力点赞。但安于茅屋“日暮倚修竹”就要被鄙视摒弃吗?不见得。
如果周围的人全都你追我赶,拼命向上,焦虑自然如影随形。毕竟过于紧绷的环境,人的精神迟早会崩溃或者松懈。所以那些无论境遇如何,都能保持心态良好的人,看上去是落伍了,实际上却是一种柔软的缓和。我们需要积极进取,也需要“日暮倚修竹”。
日暮,乡关何处?
文/浅荷
下班的路上,给母亲电话。这个季节的乡下,田里的玉米正在卯足了劲地生长,家里正是清闲的时候,不知道始终闲不住的父母亲此刻又在鼓捣什么。
父亲接通手机递给了母亲,我问母亲晚饭吃了没,在忙什么?母亲说,吃过了,在老家的宅子上。我诧异,不是拆迁已经拆了吗?母亲说,早拆了,就是想过来看看。
现在的住处到老宅步行要半个小时吧。我想得出,日落,两位瘦削、孤独的老人在秋风里立于一片废墟之上。父母亲一清二白的农民,家里子女又多,我出生的时候,仿佛家里还是住在土墙草房内,80年代末,父母亲用积攒多年的血汗钱在旧址上依靠自己和村里亲邻的帮助,建了这座砖瓦院落。至今,近30年了吧,屋里屋外,是他们一辈子的拼搏挣扎;一地的废墟,是他们一生的艰辛奋斗。说不好废墟里的哪一块砖瓦上,有父母当年滴落的汗滴,也说不好哪一块砖瓦里,还有他们的热泪。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屋,此刻一片废墟,情何以堪啊。
起初,母亲告诉我家里要拆迁的时候,我就想着能回去再住一宿,重温一下儿时的旧梦。终是没能如愿,如今,即使回去,老屋也已然消逝了。其实消逝的不止是老屋,是整个童年的记忆,是故乡。
最早消逝的,该是那片打麦场。彼时的乡亲们,为了能互相帮助,为了方便收晒,打麦场都建在一起,在村头,一片连着一片,那是我们孩子的乐园。日落的时候,打麦场上聚了一堆玩耍的孩子,纳凉的大人。蜻蜓满天飞,我们拿着收粮食的扫帚,捕捉蜻蜓,在麦草堆间捉迷藏,没有玩具,处处是玩具,任何一件家什都是我们的贴心玩伴。幼时的日子,清贫而舒心。父母亲贴心的照料,富足的精神弥补了许多物质上的缺失。
再消逝的,是桃林。桃林是我们家的。我睿智的父母为了补贴家用,在自家的地上种了一片桃树,桃花灼灼过后的夏天,桃子渐次的熟了,摘下来,卖掉,换取零用钱。除了春季的时候施肥和初结果时喷洒农药,其他时候是不用打理的。桃林就在打麦场不远的地方,再远的地方便是农田。于是春天,从我家门口望去,能看到最美的风景:一片鲜艳明媚粉嫩的桃花,缝隙里错落着一片片远处金黄的油菜花,间杂着铺天盖地,耀眼夺目的绿,天气晴好的日子,还能望见粼粼泛着波光的清清亮亮的小河。有风的日子,缤纷的落英,摇摆的金黄,一浪一浪的绿,真是最美的世外桃源。
每年每年的暑假,我都在桃林里度过。因为这个时候的桃子要熟了,勾引无数嘴馋的小孩偷偷的来摘,我要在桃林里看着。其实父母要我看的不是这些馋嘴的孩子,父母亲只是怕他们从树上摔下来,还有那些不劳而获没有羞耻心的大人,因为母亲每年都会摘下一些最好的送给乡邻。我在桃树下做老师留下来的功课,或者躺着,看阳光从缝隙间洒落,吹着风,些许的时候,都是蒙蒙睡去了。
我离家的那年,打麦场没了,桃林也没了,被村里统一种上了参天的白杨。母亲说,你好好读书去吧。
这些人,村里的老人去了许多,也新添了许多的婴儿,还有嫁进嫁出的姑娘。往年回家的时候,先见着我的,很多时候不是父母亲,是卖豆腐的黄爷爷。每天挑着他的豆腐担子在村里转,悠长的吆喝声,腰间还挂着一小瓶酒。老远的距离,便叫着我的乳名,一脸慈爱地说回来啦。母亲说,我幼时被姐姐不小心给丢到河里,吓丢了魂,是黄家奶奶东家西家找了邮票一声一声给我叫回了魂。我大了,不相信这个说法,可我很怀念这件事。
贺知章说,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终于了解,满心的失落。此地我早生,活了那么些年,再回的时候,被当成了外乡人。除了我的父母,乡人我还认识几个?还有几个认识我?
宋之问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幼时读这个句子,始终不明白,明明梦里念里想着盼着回乡的啊,此刻,亦终于了解,满心期盼与恐惧的纠结。多少次想回去,多少次不愿动身,只因家中一切都已变故。盼着回去看看旧时光景,只怕回家看到满目的变更连心底那些美好的记忆都抹煞了。
而如今,家都没了。家中墙上贴满了我们兄妹们读书时获得的奖状,那是父母亲清贫日子里的精神支柱和骄傲。我理解他们此刻站在废墟上的心情,人老,期待的是什么?安度晚年,落叶归根。一片废墟,家在何处?根在何处?
我毕竟还有父母亲,每一年,我都会抽出时间回去看他们,必须回去,哪怕时间再短路程再曲折我也会回。忽然害怕,有一日,我给自己找不出一个必须回去的理由,再也回不了故乡。我真不知道,那个时候,故乡何处?究竟是我丢了故乡,还是故乡丢了我?
日暮苍山远
文/青柠红茶
近来好登山,逢假期择一山岭攀登,冬日里一身热汗淋漓,时日趣然。少时好远游、好美衣、好交友、好管弦舞兴,忽而迷恋山岭之僻静旷远,呼朋徒步登高。年岁渐增,愈发致力于养生怡情之为。奢华和喧闹如同戏台上搭建的花好月圆,说散如云烟,不如仿效古人,择山寺远行,汲山泉烹茶,负暄,踏雪,皆为郑重其事且稳妥之事。此次登山,阿英特意携了父母来进香。阿素,清,我们仨先行一步。此古寺为宋代遗迹,后人百般守护,远近香客不断。山寺前厅,坐于一张陈旧古朴的八仙木桌旁,向山居人讨水烫壶喝茶。几个山居老人热情替我们去汲泉烧水。二壶茶水饮下,便觉身心舒畅。坐于寺堂前厅喝茶时,时有游客穿行进寺内烧香游览。
喝茶的水为山涧泉水,登山过程中,一路闻得修竹掩翳的幽涧,水流潺潺。南方冬日山景,依旧一派青葳,偶有一些红枫以及枝杈干枯的树木立于山腰,未现萧条之状,反而衬托出一种清疏淡朗之意态。石阶,短亭,一路白云相送。人要怀揣一种流溢不竭的意趣,日日与屡现不散的尘意相抵,方可安抚一腔忐忑起伏心绪。眼前白云飘逸,蓝天如玉,青山葳蕤,世事低于脚下,人于高处,可以轻易获取一种安然之态。行走间,头脑中不时浮现古人的一些山居诗。山居诗,大量且丰富,散见于灯录、语录、僧传、笔记、类书、僧书总集等各种佛教典籍里。《古今禅藻集》是东晋以讫明代的高僧诗集。明栯堂禅师的《山居诗》被南怀瑾赞为“诗律最精,禅境和诗境最佳”,称其为“神韵雄浑,说理透彻”。
而唐朝诗人寒山子,出身宦官之家,多次投考不第,隐于天台山寒岩。曾经也有“寻思少年日,游猎向平陵……联翩骑白马,喝兔放苍鹰。”之意气风发。多次落选后,无颜回乡,滞留京城,成为一介落寞寒士,兄弟责怪,妻子不理,人世间,前程和人情如两把霜刀,逼迫这位昔日富儿带着一身伤痛和落寞,在大唐盛世,择山独居,享年一百多岁。放下即是获得。唐代苏州城外的寒山寺以其得名,清雍正皇帝把他和好友拾得封为“和合二圣”。寒山生前寂寂无名,身后却受到白居易、王安石、苏轼、黄庭坚、朱熹和陆游等爱慕推崇。阿素和清去山后寻景,修竹林畔负暄看云。一人坐于厅堂喝茶,温读随园老人的散文集子。开篇为《随园记》。
“金陵自北门桥西行二里,得小仓山。山自清凉胚胎,分两岭而下,尽桥而止,蜿蜒狭长,中有清池水田,俗号干河沿。”袁枚在金陵江宁任知县时,以三百金购得当时景况为“园倾且退,……百卉芜谢,春风不能花”的园子,加以葺治,改名随园,开始他“放鹤去寻山鸟客,任人来看四时花”的闲情逸致生活。袁枚晚年游历南方诸山,写下了大量的丰富的游记。八十二岁高寿。热茶暖阳相抚,尘事远去。山前山后修竹连绵,坐于暖阳下,记起明代戏曲家高濂的《山窗听雪敲竹》一文。其中一句熟稔于心:“飞雪有声,惟在竹间最雅。”今冬煦暖,雪成了奢侈之意想,想亲睹一场白茫茫大雪落在山间竹林,难得。
山堂久坐,未觉凉意,但觉雅趣丛生。初读高濂,是去时陌寄来的《四时幽赏录》一书中收录其文。高濂诗词歌赋、鉴赏文物、琴棋书画、茶酒烹调,无所不涉,无所不通。他的《遵生八笺》值得一读。居山堂,念及他的《雪夜煨芋谈禅》一文,愈发久坐忘言。“雪夜偶宿禅林,从僧拥炉,旋摘山芋,煨剥入口,味较市中美甚,欣然一饱。”古人以焚香、烹茶、插花、挂画为闲居赏心之事。今人心意浮躁,目眯尘沙,心疲计算,多为人情世故所累,很多雅趣缩减到少数人身上。能在滚滚红尘里把持一种清寂的人,应也是一种修行。年轻时无不向往古龙笔下的“江湖少年春衫薄,鲜衣怒马,少年多金”的不羁,而人到中年,步履开始放慢,心意沉敛,沿途的风景渐现其“安贫乐道”的玄机。富贵名利如烟云,不如山寺一锅野芋裹腹来得稳妥。
山岭的吸引力何在?袁中郎一语精辟:“夫山水花竹者,名之所不在,奔竞之所不至也。”古往今来,山岭收留了多少有名无名高士,他们没有留下熙熙攘攘的利来利往,唯有那些写在纸上刻在石碑上的清寒文字代代留芳。日暮苍山远。人要走很多、很远的路,才懂得,最美的风景就在身边。山下,友人备好一桌丰盛午宴。应我之求,特意备了枸杞米酒,炉上加热,配上那些精心准备的菜肴,土鸡野味腊肉等,便觉忽如神仙下山来。夜里点一支白檀,焚香写字。阅读,思省,行走,与文字相遇的途中,各有各的会心一笑。
日暮乡关何处是
文/范宇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还,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崔颢《黄鹤楼》
第一次读到崔颢的这首诗,是在高二的语文课本上。那时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的我对崔颢这些美丽的句子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只觉得读起来挺琅琅上口的。如今,站在西北的黄昏中,沿着淡淡的晚霞向四川的方向望去,突然有点感怀崔颢的那句“日暮乡关何处是”了。
崔颢是在日暮时分登上黄鹤楼的,四周一片静谧,一个人孤零零的,肯定有一种被人世遗弃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远方的黄昏与浩淼的江水都不属于他这个异乡人,只有家乡的晚霞属于他。而他的家乡又在哪里呢?漂泊的地方太多了,见过的落日与晚霞也数不清了,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的家乡在哪里。站在黄鹤楼上,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向四周看了看,感觉一切都很缥缈,突然心里酸酸的,终于禁不住问了一下自己:日暮乡关何处是?
他这一问便牵出了烟波江上的惆怅,他这一问便问住了漂泊天涯的游子们。就连写下了中华第一思乡诗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李白见了崔颢题在黄鹤楼上的这首诗,想要出口的诗句也突然收了回去。历史上只记载了李白见到崔颢的这诗后,便不在再黄鹤楼上题诗,没有写到李白当时的表情。我猜想,一生都在流浪与漂泊的李白读到“日暮乡关何处是”时,一定忍不住流泪了。读崔颢的诗,李白深有共鸣。我坚信,千百年来与崔颢共鸣的不只是李白,但凡到过黄鹤楼,读过崔颢这首诗的游子们也一定哭了。崔颢还真是狠心,他吟出的这一句“日暮乡关何处是”,不知问碎了多少人的心。
心碎的人,当然也包括千年之后求学于荒凉异乡的我。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家乡在崔颢的心里是具体的,有谁会忘记自己的家乡呢?我想他就连屋前的几朵小花、屋后的几棵小树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他又会问自己,家乡在哪里呢?或许,真正的游子都是不大愿意回家的,他们不敢面对家乡的物是人非,就不停在外游走、漂泊,终于在无尽的思念中像一个迷路的小孩一样,傻傻地问自己家乡在哪里。他们是在故意把自己置于异乡的体验之中,这是一种人生非常独特的人生况味。记得余秋雨先生在《乡关何处》一文中这样写到:“诸般人生况味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就是异乡体验与故乡意识的深刻交糅,漂泊欲念与回归意识相辅相成。”我的异乡之旅不多,体验也不够深刻,算不上是真正的游子,我的心虽然也因想着家乡而有些支离破碎了,但是我却不愿意像崔颢一样故意把家乡抽象得那么诗意,把家乡朦胧得那么遥不可及。望着四川的方向,虽然看不见我的小村庄,但是村庄里的一切事物都在我的脑海中倒映出了具体而又立体的影像。
村庄里的那个小池塘里,有几丝远远近近的波痕,是冬日里的寒鸭在抖身上的水,准备望农人为它们设置的家里回了。忙碌了一天的农人们也扛着农具,哼着农村的小调,往温馨的农家小屋里归去了。夕阳把归家的农人们的脸照得有点泛红,他们的脸上有些疲倦,却又有些质朴的笑容。我家屋前的那片竹林,在寒冷的晚风中左右摇摆,时而掉下几片熬过了萧瑟秋季的枯叶。我家的院子里有一棵年迈的核桃树,叶子都已经掉完了,只剩下了一些稀稀疏疏的枯枝。夕阳的余晖就从这些枯枝间洒在院子里,洒在躺在院子里休息的小黄狗身上。炊烟从农家小屋的烟囱里升起来了,在晚风的吹拂下,弯弯曲曲地向着灰中泛白的天空飘去了。我仿佛闻见了母亲煮腊肉的味道。那种味道是我最熟悉的味道,是我最怀念的味道……
想着家乡这些熟悉的东西,我的眼角有些泪水,或许我流的是与千年前的崔颢同样的泪水。
家乡没有父亲,思绪回到家乡时我没有看到父亲的影子,突然有些想念父亲了。对了,父亲在与我离家乡同样遥远或许更遥远的江苏打工。前几天我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问父亲什么时候回家。父亲说他要腊月二十几才能回家。父亲的回答有些苦涩,我能听出来父亲的话里包含了他内心的诸多无奈。为了全家人的生计,父亲一个人离开了他深爱了几十年的家乡,紧紧只是为了生计。我知道,父亲的内心深处是想早一点回家过年的,然而人在异乡,他是身不由己。父亲所在的地方有没有江水我不知道,但我相信父亲也一定与我一样在黄昏中遥望着四川的方向。我不知道,父亲有没有闻见母亲煮的腊肉的香味。如果闻见了,我想一向很坚强的父亲也会流泪满面的。
在我面对黄昏的地方,没有浩淼的烟波,也没有迷茫的家乡。然而我还是忍不住想在这日暮时分面对晚霞像崔颢一样问一问自己:日暮乡关何处时?
日暮放马车中宿
文/古保祥
父亲曾拥有一辆马车,想起那辆马车,我总会想起张籍的诗句:“野田人稀秋草绿,日暮放马车中宿。”
1988年,农村开始流行马车,有了马车后,可以服务于农业生产,更可以做生意拉货,在当时,这是发财致富的捷径。
父亲是个万事“慢半拍”的人,村里一大帮同龄人置办马车时,父亲还是照常在田地里释放自己的青春,他喜欢土地,我曾看见他将土捧在手心里闻上半天。我想到《黄河东流去》里的徐秋斋,他们都是视土地如命的传统乡村人物。
我上了学,家里缴了学费后就捉襟见肘了,光靠土地只能维持生存却没有储蓄,而父亲曾发誓要让孩子出人头地。这时的父亲,才想到置办马车,往太行山里拉砖拉煤。
父亲年轻时曾驯过马,是个不错的驯马师,他对红色情有独钟,认为红色是吉祥的颜色。他相中了一匹枣红色马,有些像大汉朝的汗血宝马。
我下学回家时,发现院内墙角多了座简易马厩,一匹年轻高大的马正在马厩里旁若无人地逡巡,父亲正雀跃着喂马。马与父亲不熟,开始时不配合,父亲不停地用手摩挲着马的鬃毛,等我做完作业时,马已和父亲略微相熟,开始吃草了。草是父亲从地里割来的,草里有刺,父亲坐在草堆里择刺,他不喜欢戴手套,好几个调皮的刺扎进他手掌里,让我有些心痛。
一周后,一辆马车又出现在院落里,这是手巧的父亲用旧车改造的,不比新车差。父亲自己上漆,他不谙油漆作业,将马车油成了五颜六色。马车奔跑时,远远看去,各式各样的花朵与色彩流淌在马车上,也流淌在路途上。
那是春天,柳絮轻舞,杨花漫天,时光简单柔软,东风掠过小院和父亲的脸。父亲套上马车,在全家殷殷期盼中,开始了第一次征程。
1988年,我们全家年收入大约300元,马与车,足足花费了500元,我不解,曾恨过父亲的愚与母亲的傻,花这么多钱,何时才能收回成本?多年后,当我做生意失败时,我突然间回到了那个温暖的春天,父亲曾告诉我:只有舍,才能得。
父亲第一次出车是到修武县拉砖,那儿散落着许多小砖窑,我曾随父亲去过一次,小砖窑窑场高墙林立,圈满了梦想、富丽和堂皇,当时我总觉得这地方是用钱堆出来的,但钱太多了,反而不好。
父亲正襟危坐在车辕上,像他的前半辈子一样小心翼翼,这是他所有家当,他小心谨慎,生怕出差错,他像在赌博,押了所有的本儿,一心要赚个盆满钵盈。
他开始时走得很慢,努力控制住车速,第一趟车他跑了两天,第二趟轻车熟路,只用了一天时间便满载而归。
父亲预设了所有危险,他在车上焊了工具箱,塞满各式各样工具,还带着饭菜和水,这样少花钱。
“小心驶得万年船”。父亲驾着马车,走在人生路上,行驶了五六年,他不爱说话,但货拉得瓷实,砖一块也不会少,料总给得足足的,他赢得了良好口碑。
其间枣红马在马厩里得了马蛔虫病,这是急性病,马失了斗志,变得虚弱不堪。父亲想尽方法依然无效,农村没有专业兽医,父亲叫了医院的医生。医生说需要去县医院买消炎针剂。下着大雨,骑不了自行车,通往县城没有柏油路,只有一条崎岖泥泞的土路,父亲步履蹒跚地在土路上走了两个多钟头,拿着针剂回来时已是子夜,他浑身湿透了,母亲熬了姜汤,他顾不上喝,只是叮嘱医生快点用药。苍天佑人,马通人性,知道自己是家里顶梁柱,拼命与疾病斗争,很快转危为安,父亲却大病一场。但他总说遇难呈祥,果然,他病愈后没几天,几笔生意,赚够了我高中一年的学费。
后来小三轮车开始在公路上奔驰,以雷霆万钧之势取代了马车的地位,它们速度快,一日千里。
枣红马老了,父亲舍不得卖掉,父亲也由中年慢慢迈入老年,他有些迷茫,他的活儿越来越少。后来,老马病了,无药可医,死了。他失魂落魄,看着快速发展的时代不自信,情愿一辈子活在慢速年代里。我宽慰他,生老病死,这是自然法则,您也奋斗一辈子了,该休息了。
他苦笑,看着闲置的马厩,不肯拆掉,只好让它顽固地存在着,至少这是丰满且无奈的记忆。
那个时候,我已上完了大学,老去的父亲,不愿意接受任何新生事物了,我与母亲都劝不了他。后来索性也不劝了。
总要有些旧事物要存在,时光老些就老些吧,我们走累时,可以回到慢条斯理的旧时光的羽翼下休憩。
乡村日暮
太阳渐渐落山了,整个乡村被笼罩上一层朦胧的黄晕。
远处,炊烟袅袅的房屋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家家户户都敲打着锅碗瓢盆,叽里呱啦的讲话声到处都是,村里的广播这是也响起了咿咿呀呀的戏。
秋风徐徐地拂过我的面颊,吹散了我身旁的余热。我快步走到自家院子前,搬了把小凳,惬意地做了上去。我仰望着天空,才发现这傍晚时分并不阴暗。柔柔的阳光直射进我的瞳孔里,无比舒适。
我缓缓地闭上了眼。
身旁的讲话声越来越大,我一下子被惊醒,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回头一看,原来是妈妈和奶奶收菜回来了。此时,夕阳正亲吻西山,暮色开始模糊起来了,堆满了晚霞的天空,也渐渐平淡下来,没了色彩。
路边的灯“唰”得全都亮了,衬托出和谐而安详的气息。我只身漫步在昏暗的小路上。各家的小孩子都出来了,捡起地上的小石头互相追逐打闹,嘻嘻哈哈。听着他们稚嫩的笑声,我的心情不觉开朗了许多。
黄昏悄悄地溜走了,夜幕早已铺开。刚才的朦胧退去,显现出来的是一片宁静。天空依然是那样的美。一轮明月挂上枝头,在它的周围,还有几颗星星发出微弱的光,空旷而清静。
“我们该回城了!”妈妈在一旁收拾着东西,“别愣着了!快穿上衣服,别着凉了!”许久,我“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一看手表,已经快六点半了!妈妈催促着我,这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这可爱的乡村,唯美的日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