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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木瓜飘香时
文/何霖
年少时,在父亲的旧书箩中无意读到《诗经》,第一句便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因老家贵州不产木瓜,问父亲也无从说起。不曾想到,十多年后,我南漂到了广州番禺,继而来到现在的南沙区东涌镇,便有幸见识了想见又未见到的木瓜。
第一次见到木瓜,我还不知道它是木瓜,别人把它当水果送给我,就把它当芒果一样吃。我用刀削皮,从中间切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籽粒,心里有些不爽的感觉。用小刀把籽粒刮开,放到嘴里不习惯地啃起来,因木瓜没有熟透,还有些生涩和异味,便随手弃之。
那时我住在一栋两层楼的砖瓦房里,门前一小块自留地上生长着两株植物,有两三米高,树干笔直,不枝不蔓。树的顶端,绽出一柄柄镂着花纹的绿叶和一朵朵乳黄色的小花,花儿从叶柄间探出来,静静地团着,看上去很有美感。没过多久,那些花就变成一个个碧绿的椭圆的小木瓜儿,嫩嫩的,像一滴滴碧绿的圆润的玉,一个个层次分明地排列着。在青木瓜的身上轻轻一划,有白色的浆汁像乳汁,以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形态缓缓地滴流出来。
夏末的阳光,用一种微醉过的酡红投在木瓜上,给了它更多的滋润,木瓜的颜色跳跃了起来,碧绿中平添了几缕黄色。到了秋天,目光再扫过它时,我惊诧于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它是在什么时候泛黄的,一下就跨入了成熟。
直到有一天,木瓜落到我的餐桌上,我才对它另眼相看。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与几个朋友去一家甜品店消暑,有的要了姜撞奶,有的点了绿豆沙,我要了一个冰糖雪耳炖木瓜,品一口甜甜的,吃进嘴里缓缓融化,弥漫味蕾,沁入心田……这时的木瓜才真正被我接受。
我终是熟悉并喜欢木瓜了。特别是东涌的木瓜,它不仅个头光滑均匀、皮薄肉厚,而且浓香鲜甜,柔滑可口。在生产过程中特别注重微量元素的均衡使用和有机肥的施用,十多年前曾获番禺区旅游产品称号和农业部颁发的无公害农产品认证,成为东涌的一个品牌。所以,每次我到大稳村,都会到木瓜园里瞅瞅,体会木瓜累累时,那份田园之趣乐也融融。我向园主订购了许多箱木瓜,准备送给远方的朋友。
我给自己留了一箱,共九个,每个用纸独立包裹,把它们放在小车的后备箱里,那时它还是青黄交接的时候。一周过去了,几乎要忘记它时,整个车里充满了木瓜的芳香,打开车后盖,发现它已经通体金黄,香味扑鼻。拿回家后将它剖开,果肉黄里透红,而中间聚集了一窝的子儿,粒粒如黄豆般大小,黑得晶莹剔透。这次吃木瓜,有所改进。先将瓜切成条块,去子,再用刀顺势去皮,最后切成小方块用牙签挑着吃。那鲜艳的果肉入口即化,一股软绵香甜直透心间。
"芳香去垢秽,素琴有清声。诗人感木瓜,乃欲答瑶琼。"现在的木瓜,于我是一种感性的诱惑了。
秋韵如画
文/高中梅
"风吹一片叶,万物已惊秋。"转眼间,立秋就来了。暑去秋来,两三场雨后,就把"秋老虎"给浇蔫了。它的高温已无力肆虐,特别这清凉的秋雨一降,把满天里的空气里里外外给洗了个遍。多日混浊的闷气,经这绵绵的秋雨轻轻一洗,一下子清新起来,吸到口中,咽到肚里,凉爽爽的,真是舒服极了。
黄叶是秋的使者,是秋带给我们的一份值得珍惜的礼物。当你漫步在洒满黄叶的路上时,你是否感受到秋的寥旷与苍凉?这片片黄叶给现代的都市增添了多少古典浪漫!碧云天,黄叶地,有如沉寂夜空里的一道闪电,照亮了多少无尽的才思和灵感!一片黄叶轻轻地拍一拍你的肩头,然后悠然落下,在地上发出一声声轻微的嚓嚓声,这是西风在向你亲切地招手。春也温馨,秋也迷人,眼过长空,风卷落叶,古道西风,小桥流水,都是秋天里一个个动人心弦的音符。
仰望苍穹,清凉的空气越发显出天空的高远深邃。杨树光秃秃的枝桠清晰地印在天幕上,仿佛一幅挂在天空的淡雅素描。地上是厚厚的一层落叶,封藏着对远去的春夏的浓浓留恋。脚踩上去,软软的,是秋天给我们的抚摸。树枝上零星的几个树叶,宛如几个跳动的音符,在风中唱出秋天的赞歌。
黄色是秋天的肤色,也是最容易让人产生怀旧与思乡情怀的颜色。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黄色是成熟的颜色。树叶由最初的鹅黄经过春夏的成长,变为朝气的嫩绿,蓬勃的墨绿;秋天,又变成成熟圆满的黄色,在冷气袭来时,它们毫不犹豫地飘落下来,堆积在母体的根部,用自己的身体为母体防寒遮雪,供给母体做来年的养分。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看似无情的树木,却情深意重如人类,用这种人文的自然现象,展示着秋天的伟大与深沉。
秋的气质是纯真的。自古以来,秋天的一切就是明净与纯洁的化身,人们往往把最美的东西赋予它秋天的特质。少女的明眸够多情够明亮的了,就叫它秋波,所谓"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根葱";月亮与露水够可爱的了,但在秋天里,"露似珍珠月似弓";这些多变的、给人错觉的精灵,却把它们最美的一面在人们心目中定格成永恒。
秋天又是典雅的,她不同于春天的躁动,夏天的奔放,更不同于冬天的刻薄。她宛如一位典雅庄重的东方贵妇,让你在不经意间瞥见她的惊艳,让你在她的美丽中失魂落魄。一缕清风,一片红叶,几点寒星,几许秋香,都是那么具有摄人心魄的震撼力,而这一切,却是秋天里最自然、最普通的了。
秋天像一幅色彩斑斓的画,欣赏秋天的美,如同手捧一杯香茗,需要把盏临风的耐性与超脱,因为你面对的是一首意味深长的诗,又是一声荡气回肠的曲,更是一个捉摸不透的谜。
正是花事繁盛时
文/姚玉蓉
乍暖还寒的三月走进尾声的时候,春天已势不可挡,一场繁盛的花事悄然但热烈地攻城掠寨。犹如一场美丽的侵略,当人们惊觉时,已然繁花似锦,姹紫嫣红,于是目光辉映着心情同时沉沦,无法抵抗这来势汹汹的春色。不如择一明媚的春日,闲庭信步,踏青赏花,方不辜负如此良辰美景。
无需走远,出了小区的东大门,春柳景观大道草木葳蕤,绿化带里的几颗白玉兰花开得正当时,一朵一朵小灯盏似的花朵绽放在枝头,远远望去,仙姿卓约,冰肌玉骨。我见过的最摄魂夺魄的白就是这一树树盛放时的白玉兰,比雪花内敛,比樱花浓烈,我每每经过都会回首观望,想把这短暂的美摄入眼里,植入心中。与白玉兰毗邻而居的几株紫玉兰花期要稍微晚一些,微微打开的花苞羞涩矜持,像刚刚发育的少女,正是最美好的时刻。世间最开心的事就是在最美好的时刻遇见你。
春柳路的北面是江洲西路,江洲西路有一段几百米长的"樱花道",两排密密匝匝的单瓣早樱此时正次第开放。这个品种的樱花五片单瓣的花朵,伶仃的花蕊,粉白的颜色,单独一朵,不过我见犹怜的姿色。可当她整树整树地开放时,远远看去,繁华、壮观、热烈、灿烂……纵使是最素净的粉白,也美得惊心动魄。樱花的美,美在交相辉映和一气呵成,更美在把生命渲染到极致的那份恣意。漫步在这条不长的"樱花道"上,诗意丛生,步履轻盈,所有的心思就像随风飘落的花瓣轻轻落地,化为尘泥……
江洲西路的尽头是明珠湾,两岸边一株桃一棵柳间隔种植,绵延成一条长长的风景线,此刻这些桃柳正用生命诠释着"桃红柳绿".明珠湾两岸的桃树是观赏桃,花朵是重瓣的,颜色是深色的朱红,不结果。而在我生活的岛城,居民喜种果树,尤其以桃树居多,随处走走,都有可能跟一树桃花相遇。这不,沿着明珠湾向西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桃花开得正艳,云蒸霞蔚般装点了整个庭院。桃花其实是三月花事的主角,已经在诗经里鲜艳了千年。
走走停停,不经意间已经走出了好远,一路花开相伴,暗香盈袖,竟丝毫不觉疲惫。如果不是天色向晚,我还想去乡间走走。我知道此时的乡间,明黄的油菜花正铺天盖地,我知道乡间的花事更鲜活更淋漓尽致。
平日里蚂蚁般碌碌,而今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这花事繁盛时跟花儿们来一场约会,让美丽拂拭内心的尘埃,如此,人生真的可如蚁也可美如神!
蛙鸣如鼓
文/李智红
天空中淅淅沥沥地飘洒着立夏后的第一场细雨。
极目窗外的田野,到处是一片氤氲的水气。偶尔透出雾霭的一角角水田里,刚插下没几天的秧苗淡淡地绿着,倒是田埂水渠边的那些水草长得丰茂,信心十足地狠抽着油亮的叶片。
那些快乐的小雏蛙们,这时节正好可以幸福地蛰伏于水草的深处。它们那宏亮的嗓门儿一定早就痒了,只要雨水稍稍一停,它们便会迫不及待地亮开嗓门。那时候,从我家二楼的阳台可以清楚地看到的那一片田野阡陌,就将到处是蛙声一片。
蛙声果然就响了起来。一声,两声,接着便有如点燃了的鞭炮,密密匝匝地鸣响开来。农人们都习惯把这种有了些许规模的蛙鸣,非常诗意地称之为蛙鼓。
鸣响这宏亮蛙鼓的,正是那些小身板、大嗓门的田蛙。
农人们拿田蛙的鸣叫与鼓声相提并论,其实并不过分。我就从未听到过有比家乡的田蛙更为雄浑更为高亢的蛙鸣。一只个头只有拇指头般大的田蛙,其鸣声竟然宏亮如牛吼。
初夏里的蛙鼓,飘逸潇洒,充满了青春的轻灵与朝气。因为一般在初夏里叫唤的,都是些刚刚脱去蝌蚪形骸的小蛙,鸣声稚嫩,中气略嫌不足。
当时令进入五月中下旬的时候,所有的小蛙都长成了壮蛙。因而,五月里的蛙鼓,总是那么浑厚,那么空阔,那么雄壮,仿佛是在上演一场大戏。
在五月那些潮湿的夜晚,每一只田蛙,都是一个寂寞而昂扬的鼓手,都在有节奏地挥舞着季节的棒槌。那一阵紧似一阵地轰鸣着的"鼓声",一阕阕、一拔拔,全都出自田蛙们最真挚的肺腑,与乡村那律动着的脉搏一一对应,把整个乡村,都安放在了一个极为显著的、抒情的位置之上。
那是蓬勃的生命最为欢悦的喧闹,那是生命活力最完美的宣泄与张扬。那是一种抑制不住的本质的快乐,那是天籁,是福音,是充满生机的田野一种酣畅淋漓的表达。
生命在蛙鼓声中拔节,憧憬在蛙鼓声中长高。触摸蛙鼓的内核,那是一片无边无际地蔓延着兴奋的绿色。透过蛙鼓纷纭的旋律,我们所摸索到的,是充满魅力和张力的乡村风情,是沉甸甸的稻穗那淡淡的幽香。
尽管田蛙的个头纤小,形象卑微,但我却一直对它们怀着深深的敬重和爱戴。
它们是天地之间最为快乐的精灵,是田野的诗人和歌手。它们一生隐居于田间,用泥土样质朴的声音,为寂寞的乡村岁月凭添上了一缕朴素而温暖的灵动。
从桃花汛发到稻黄蟹肥,它们总在专心致志地演奏着,歌唱着,以一种原始的激情,填补农事的间歇,贯穿春种秋收。它们那美丽而又寂寞的鸣唱,是那样的贴切,那样的真实,就像我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美好而又平凡时光。
它们是田野间最优秀的歌手,任何一个把田野视为生存根本的农人,都能从蛙鼓的旋律中,倾听到春天的降临,倾听到丰收的脚步,倾听到稻田的分蘖、坐胎和灌桨的声音。一片被蛙鼓精心守护的田野,肯定是一片没有虫害的田野,一片丰收的田野。
我曾见过田蛙们捕食害虫的情景,它们总是在该出手时就出手,动作干净而利索,像一个个行侠仗义的游侠或骑士。
田蛙永远都是属于乡村的,那水淋淋的田野,才是它们永远的家园。在喧嚣的闹市,它们永远也找不到朋友,只有那些真正把田野当作生命一样看待的农人,才是它们真正的朋友。它们在春天降临大地的时候,敲着自己的鼓,唱着自己的歌,来到我们的田野和乡村。但等到秋色的金黄遍布整个田野的时候,它们却又悄然地隐退了。我知道,其实它们也很想与那些勤劳的农人一道分享丰收的喜悦,但它们又不愿意让自己嘈杂的鼓声,搅扰了平静而温婉的秋意。
故乡的蛙鼓,足以让我感念一生回味一生。它们是大地的耳语,是故乡的音乐,是田野永远的呼吸。
在蛙鼓永远地抛弃我的日常生活而去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我们的内心离田野有多近,蛙鼓也就离我们有多近。
母爱像棉花盛开
文/徐学平
听说每一位母亲都是大地上盛开的花朵,有人说母爱温馨如康乃馨,有人说母爱圣洁如鲁冰花……然而,我那与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母亲却从来没见过这些娇贵的花儿。我也一直在寻找,寻找一朵属于母亲的花。
母亲是个勤劳朴实的农民,她用天底下最无私的爱养育着自己的三个儿女。小时候,家里的经济并不宽裕,然而,母亲却总能让我们时常成为小伙伴们羡慕的对象,或是一本有趣的小人书,或是一根美味的冰棍儿……而母亲,她对自己却节俭到了几近苛刻的程度。
记得我在一篇小学作文里曾经这样描述过母亲:"……我从来没有看到妈妈穿过漂亮的衣服,她很普通,普通得就像田野里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花。"那是我第一次把母亲比作花儿,尽管那个懵懂的比喻一度成了村民们的笑谈,但母亲那淳朴的形象却永远烙在了我的心中。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母亲的了解也在不断地增多。我曾经见到过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两根乌亮亮的麻花辫……原来母亲也是很美的。然而不幸的是,婚后不久父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母亲便不得不用她柔弱的双肩挑起家庭的重担。
母亲不分昼夜地操劳着,家务、农活、牲口、孩子等等,自此,母亲再也无暇去照一下镜子梳理一下自己秀美的长发了。在我心中,我觉得母亲有时好比命运多舛的苦菜花,有时却像挺拔坚强的向日葵。然而,我又总感到这些花儿还是代表不了母亲,至少说还缺了些什么似的。
直到我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刚找到工作的我就便迫不及待地赶回家,因为我想早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那天见到母亲时,她正在棉花地里摘棉花。深秋的田野已是一片枯黄,只有星星点点的棉花还在竞相开放,洁白的棉絮漫天飞舞,和母亲的白发一起在风中飘扬……
得知我即将参加工作,母亲的双眼顿时噙满了欣慰的泪水,她高兴地说:"快,帮妈把地里的棉花摘了,明天就送去收购站,说不定还能给你换套像样点儿的西装呢!"望着母亲因常年累月的辛劳而过早苍老的身影,蓦然间,我觉得她仿佛也佝偻成了一株随风摇曳的棉花。
棉花的一生共有两次花开:花铃期的棉花开出的花朵很美,白的纯洁,粉的谈雅,但是为了孕育棉桃,她只能萎谢掉自己美丽的容颜;产棉期的棉花会把自己所有的养分都毫无保留的提供给棉桃,于是,叶蔫了,枝枯了,洁白的棉花终于盛开了,而这一次,她枯槁得却是自己全部的形骸啊!
棉花,可谓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乡间植物了,但,那不正是我苦苦寻觅的母亲花么?母爱像棉花盛开,她穷其毕生的精力只为换取最终无私的绽放,吐出棉,纺成纱,拧成慈母手中线,织成游子身上衣……
两脚泥香的日子
文/郭艺澜
我最爱奶奶家的清晨:那一年,夜刚尽,晨微露,奶奶家门外的竹丛上还存着些晶莹的水珠,我牵着弟弟的手出了门,呼吸着苦草的香气,感受着大自然的味道。
那时初春,田里的麦子刚露出小芽,随着温和的阳光与轻柔的清风悠悠地摆动着,田边的参天大树上不知栖息了多少生灵,清脆的鸟鸣与簌簌的树叶碰撞奏出一支格外清新而又亲切的调子。我与弟弟在田间松软的土路上快步向不远处的溪边跑去。
溪水潺潺,清澈透明,弟弟急着要下水去玩,一脚便踩进了半干的泥水中,我也被他拖了进去。我们两脚稀泥却笑得格外开心,那泥并不脏,混杂了一股大自然的芬芳,我们便双脚踩在泥水里打起了水仗。
伴着耀眼却不炽热的阳光,我们回到了奶奶家。竹丛上晶莹的水珠不知何时被弹落,显得更加清新雅致。
沉浸在欢乐中的我们不曾注意到,这里正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城市的边缘不可避免地进入一个既定的轨道,让人欣喜的同时也会给人们留下心中的思念。
当我再次来到奶奶家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高楼大厦,一行行新栽的小树让这里更加生机无限。
我们当然会怀念那竹林环绕的田舍,毕竟那里承载了我们童年的忧伤和快乐。那时,天真地以为那条小溪会随时容纳我们稚嫩的双脚,就像到了午饭时间奶奶那悠长的呼唤会准时出现一样。
而现在,沧海桑田,一切都截然不同了,我们正在顺应这种改变,就像我们的人生也会面临更多的改变一样。也正因为如此,那曾经有过的两脚泥香的日子才会在我脑海里格外清晰、格外美好。
杀年猪
文/桂烈兵
父亲昨晚打来电话,说今天家里杀年猪,问我可有空回去?言语中的惴惴让我很是惶恐,于是连忙应承下来。
村里现在只有几户人家了,房顶上,堆着积前两天的落雪,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从残壁中飞向树梢,让故园更显得颓败而荒凉。我早已在国庆节前装修好了新宅,可爸妈放不下老宅里的那十几只鸡鸭,更放不下哪口养了一年多的猪,其实,我知道,如果允许,爸妈就想一直在老宅里住着。老宅里,装满了他们这一辈子的温情和记忆,这个有些破败的老房子才是他们心中真正的家。
这几年,发现老了的母亲越来越象奶奶,哪个曾经的风风火火快言快语却总是有些生硬鲁莽的母亲,好像让时光磨平了所有的棱角,渐渐圆润平和,并无端的生长出对儿女的依恋来。父亲更显得沉默了,每次回来,他总是无言地坐在我身边听着我与母亲的交谈,再无声地准备好让我带回去的疏菜鸡蛋之类的,且一定要送我上车,待我登车而去的时候,总能看见他在路边伫立好久。
看见母亲就想起奶奶,现在的母亲就是奶奶的翻版,母亲年轻时一直忙着农活,好像没怎么照顾过我们,我们兄妹感受到的母爱是奶奶给予的,以至于奶奶有一次说母亲要学着怎么当一个母亲和长辈,母亲只是笑笑,却无改她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的性格。那时候的父母,更像是我的兄长和姐姐。
贫寒的农家,养猪是一份最重要的收入,但也是一件耗心劳力的辛苦活儿。奶奶一直养猪,多的时候,一年得养四五口。到了年关,卖一口,就有了我们的新衣服和年货,杀一口,就有了过年的肉食和我们来年的学费,"万瓢水千瓢糠",奶奶一直念叨着这一句,万瓢水容易,千瓢糠可难,喂几口猪,猪食就成了难事,我打小就跟着奶奶到处打猪草,挖野菜,用一根小小的竹扁担挑着回来,奶奶烧起大锅,把猪草煮了,再放进一口大缸里,春天的油菜叶,夏天的鱼腥草,秋天的红薯藤以及冬天的萝卜叶,都是最好的,奶奶带着我一点一点的拾掇,几口猪也在这样的辛苦里长大。
其实奶奶怕养猪,我知道,并不是因为怕累怕脏。每每卖猪的时候,看着养了那么久的猪被牵走,她拿着哪根空荡荡的绳子,就像是呆了一样,一天甚至一连几天,都不说话,偶尔会流着泪叹息一声。等到杀年猪的那天,更是早早地躲开,去姑姑家呆上几天,她受不了这样的场景,尽管,在乡村,杀年猪有着节日一样的喜庆。回来以后,她总是说以后不养了,不能养了!
如今母亲也是一样,养猪的时候各种细心,堪比奶奶照料儿时的我们一样,今天杀年猪的时候躲了开去。我和妹妹们一直让她别养了,现在的日子不缺这点,何况,养猪算起来比买猪肉还要费钱,她总是笑着摇摇头,说得多了,蹦出一句,你们都不在家……
这一句让我脸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确实,这么多年,给过钱,买过吃的穿的喝的,似乎我也一直心安理得的自以为是孝顺,爸妈也一直康健,平时一个月能回来一趟,呆上一会说说话就不错了,往往是坐上半小时就急着走,从来没有认真地和二老聊聊天,在妈的眼中,养一口猪比几个儿女更能排谴心里的孤独了。劝不了,我只有苦笑着由她。
今天不错,妹妹一家子都来了,一家子在这个入冬以来最寒冷的冬日里提前团圆了,等屠夫把杀好的猪收拾停当,我们打扫完卫生,妈妈就回来了,看着空空的猪栏,望着一块块猪肉,她背着人抹抹泪开始做饭,我拿起手机招呼爸妈一家人拍了张全家福,那一刻,他俩的笑容最为灿烂。
下午,爸会去邻村的董叔家捉来一口猪仔,妈说,快过年了,那猪圈里不能空着,她还得养猪,生活还会继续。
故乡那片黄土地
文/刘传俊
耕播时节,一犋黄牛弓背伸脖拉一把犁子,在牛把式发出的"喔喔""嘚嘚"的号令下,迈动踏地有声的四蹄,一趟趟奔走在故乡的黄土地里。实在太累了,就立于地头,稍微打个站,"呼哧呼哧"喘几口粗气,再继续低头负重拉犁。这块地与邻近的那块地,这个村庄与另一村庄的地里的景象,如出一辙,毫无二致。此时的黄牛,多像长年累月躬身奔忙在希望田野上的父老。
新犁过的黄土地里,一个犁沟紧挨一个犁沟,依次排列,宛如海面,微微起伏着黄土地独有的脉络。近前摸摸像犁铧面一样的土筏子,潮乎乎滑溜溜的,细腻柔软。那扑鼻的泥土气息,在触摸间即刻浸染了身心,乃至魂灵。泥土的绵长幽香,在宽厚仁慈的田野里漫游着,飘逸着。每个地块,每道垄沟,每条河流,每棵小草,每片树林,每个村庄,每一位男女老幼,无不舒畅地呼吸着泥土的芳香,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黄土地犁够一遍,再横耙竖耙斜耙数遍,农人就根据农作物生长的习性,先挥舞榔头打坷垃,再用铁锨折叠成田畦,趁墒情赶节令,将芝麻棉花谷子高粱等作物的种子播种到黄土地里。种子破壳出土了,发芽了,长叶了,起莛了,笑迎和畅惠风沐浴温润雨露,茁茁壮壮,充满生机。农人不管是锄地间苗拔草,还是翻秧整枝打杈掐顶尖,或站或立或蹲或低头或弯腰,天天与黄土地交友谈心,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农人视黄土地为知己,年年辛勤打理,季季将汗珠子浸透到黄土地的心坎上。不露声色的黄土地,牢记施恩者那片深情厚谊,孕育出丰饶的五彩缤纷的食粮。你看,夏季灿灿生辉的麦浪,秋季原野里金黄的谷子,涨红了脸的高粱,笑逐颜开的棉花,节节高的芝麻,"大腹便便"的黄豆绿豆,黄澄澄的玉米棒子……不就是对忘我付出农人的丰厚回报吗?
黄土地出产粮食菜蔬瓜果,充填农人对生存的渴望;黄土甘愿化为泥巴,满足农人惯常的必须。
那时,村村户户几乎是清一色的土坯房。土坯从哪里来?地头田边,沟沟坎坎,取回来的黄土大派用场。砌土坯墙修建房屋,垒院墙,盘锅灶,垫院落,垫牛羊圈猪舍鸡舍,糊火盆取暖……哪一项不与黄土有关。黄土在农人的生活中无处不在,将自身作用发挥到了极致。买不起烧制的瓷缸和瓦缸存放粮食,生产队分了粮食担心被老鼠啮噬,智慧的母亲想出一个办法,用黏性较强的黄土掺碎麦秸和成硬泥巴,匠心独运地糊成泥巴缸,晾晒干后盛放粮食。泥巴缸上下部位小,中间粗实,既盛粮多,又便于盖上盖子保管。那缸盖子,也是用泥巴糊的。母亲为使其光滑好看,边糊边用手掌沾水一遍遍涂抹抛光,恰似给插入异卉的花瓶上彩釉般一丝不苟。那年新居落成,我在老屋内倒腾物件时,发现老屋门后仍放置着一个多年不用的泥巴缸。我知道它已陪伴母亲多年。母亲去了,它已成为遗物。
当母亲别出心裁糊就的泥巴缸轰然破碎,重回归于泥土的时候,心中有种敬畏之情在缭绕。小时候,我曾在黄土地里拾麦穗,铲麦茬根,捡玉米疙瘩,拔野菜,挖草根,割青草,溜红薯和花生……成年后,与父老乡亲并肩在黄土地里耕耘"刨食"度日。尽管黄土地变魔法似的每季都有求必应,我还是想有朝一日脱离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环境,脱离那片黄土地,过一种所谓的称心生活。机遇成全了我,我真的远走高飞到城市谋求一份不错的工作并安了家。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年岁的叠加,我对故乡那片黄土地有种久久不能释怀的负罪感,诚挚地怀念那片黄土地。那片黄土地,有我不舍的根和不散的牵挂。是它,供给我食物,滋养我的生命。那里,影印了我立志改天换地,让高山低头,使河水让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远大理想。也是那里,留下了我天真无邪的笑语,刻记着母亲离世时,我呼天抢地的泣血哭声……
少小离家,恍然若梦;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父老乡亲一代又一代,在那里默默耕耘,将不是我记忆中的生活呈现在我面前:收割机甚至没有多大的隆隆声——装了降噪音设备——就将一大片金黄色的收获,不是送到家,而是直接送到收购站。我面对空荡荡的大地,却看到父老的笑脸塞天盈地。我的故乡,寄托着我的乡愁,也承载着父老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