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山路-云顶集团3118acm
雪下得真大,覆盖山城,草木披着雪衣,像一株株白珊瑚。我站在窗前,风雪中的街景尽收眼底。远处,那大山的影子模糊不清,唯有一种来自大山深处雪的暖色缓缓袭来。
四十年前,我从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在秦岭南麓的一所乡村小学任教。这所小学位于大山深处,交通极不方便,从县城到学校二百余里地,每天只有一趟大卡车通往。
那天,我和一群背着褡裢的山里人搭上了这趟前往的大卡车。冬日的寒风侵袭着一群山民的补丁衣衫,好在人多,大家一起挤着笑着,舒心的快意流露在每个人的脸上。山路崎岖弯转看不到头,忽有忽无,大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直身挤在车厢里的人随着山路颠簸,发出爽朗的笑声。山坡上哗的一响,忽然窜出一只野兔或红冠子彩色羽毛的山鸡,惹得车上的人乐了起来,吓得野兔、山鸡满坡里跑。车随走随停,顺路到家的人们陆续下了车,车厢内站立的空间越来越大,那些站得乏困的人就势坐在车厢内,任凭车厢摇来摆去。这样不知不觉便到了终点站,得知停车场距学校还有四十余里的山路,全靠步行了。
这是通往秦岭深处的终点站,没有站牌,没有候车室,没有出站口,空旷的一块平地上,车停在那里。
天越发暗起来,山野的冷风吹来,天空飘起了雪。蹲在地上歇息的山民陆续各自赶路去了,停车场上的人越来越少。我好奇地望着两条山沟交汇处,分辨着县文教局干部给我画的一张草图,力求尽快弄清那所学校所在山沟的去向。这时,有人在我的肩膀轻轻拍了一下,我回头,看见一位满头是雪的人,他笑着说:"年轻人,走哪条沟?"我拿着草图让他看学校的方位,他拍拍我的肩膀说:"走,同路。"说着便主动背起我的被褥,我感激地提着脸盆、书籍等物跟在他的身后。"年轻人,第一次出远门进山吧?"我"嗯、嗯"地回答着他一连串的问题。"山路不好走,脚板要抬高,小心石头绊脚。""山里人实在,一辈子没识几个字,那些娃娃全凭你好好指教。"我称他"大伯",他摇摇头将雪抖落,说:"才四十挂零,你就叫我大叔吧。"有些驼背的他行进在羊肠小路上,踩出深深的雪印,我迈开步子赶上前去。
大雪纷飞,大山的轮廓模糊起来,路越走越窄,沿着大叔踩出的脚印我紧紧跟上,不敢停步。四十里的山路整整走了大半天,接近黄昏时才到达目的地。大叔住在我任教的学校附近,我让他带我去见村里干部,他说:"干部在山梁那边,明天再见。"于是,我跟着大叔进了村。忽然听得一阵笑声,几个孩子从屋檐下出来,"老师、老师"叫个不停,他们拍打着我身上的雪,我心里热乎乎的,一时竟忘记了疲累和饥饿。
那晚我住在大叔家里,饭吃得很香,坐在热炕上,大叔一家人热情地与我拉家常,乡风民俗,邻里趣事,说得我打心眼里高兴,如同在父母亲身边一样。
此后,大叔有空就到学校,不是给我送些豆荚,就是给我送些野果。关于生火做饭,也是大叔教我的。烟熏火燎的日子,我学会了独立生活。春天时,大叔教我在学校那片空地里,种上白菜、菠菜、丝瓜、葫芦、萝卜、大葱,冬天晒萝卜丝干菜、腌酸菜,这些生活常识是我从书本上学不到的。
难忘那年月山里的校园生活紧张快乐的每一天。平日里,杂七杂八的事一股脑堆积在面前,既处理班级学生之间鸡毛蒜皮的事,又接待学生家长来访,要么是一支铅笔掉在地上不见了,要么是学生放学回家不做作业,要求老师多管教孩子。
每天太阳西斜放学了,送走最后一个刚做完作业的孩子,回身走进宿办合一的房子,饥肠辘辘,生火做饭。做自己喜爱吃的饭菜,烟雾弥漫着整个屋子,呛人的气味从窗隙散发。这时,村道里响起了铃铛的声音,不用说,晚归的牛羊撒着欢儿进圈,晚霞隐没在山梁那边……
恍惚间已是几十年了,每遇雪天,不由得想起那个风雪中的黄昏,驼背大叔蹒跚在大山雪地里,他的背影不时在我眼前闪现,积雪在他的肩上滑落,雪地上的脚印在延伸……